到处溜达了好久,赛尔维斯终于想起床褥的事了,他悄悄观察了伊安一会儿,见他在专心洗碗,立刻鬼鬼祟祟地靠近门口。
他料定伊安没看见,只要自己把床褥拖进去直接铺好,生米煮成熟饭,伊安肯定没法说什么。
都能有一张安身的床,到时候彻底登门入室还不是随随便便!
赛尔维斯在床褥前傻笑,点头暗想自己不仅脸长得好看,脑袋也是聪明过人。
他抱起床褥正准备往屋内走,转头就瞧见动作利索地洗完所有盘子的伊安面无表情地站在了身后。
他手一松,东西立刻掉到地上,过分柔软的床垫还来回弹了两下。
幸好这些东西还没拆封,都被包装的好好的。
伊安扫了眼一地的狼藉和表情不打自招心虚得不行的赛尔维斯,平静道:“看来你对自己还挺舍得的。”
伊安不常去村里,家里的用品大多是很久之前采买的,老床垫用久了早就没有最开始的柔软度了。
而且看样子,赛尔维斯买的这个新的比他那个质量好多了,就算都恢复出厂设置恐怕也是前者的躺着更舒服。
他只是单纯感慨一下赛尔维斯连擦脸的药膏都不买,却舍得把钱用在这上面,奈何听到赛尔维斯耳朵里就换了种意思。
赛尔维斯盯着地面上的床垫开始思考。
他知道伊安这儿没有现成的床,自己晚上百分百是要在地上将就,挑床垫的时候难免用心多了,挑挑拣拣才选中这个最舒服的厚垫子。
难不成伊安是想和自己换换?
他顿时觉得自己读懂了伊安的意思,咬牙艰难道:“好!”
好什么?
他喊得大声,伊安都懵了下,还没来得及问他突然发什么颠,就看见赛尔维斯把地上的东西一股脑抱进怀里往屋里跑。
伊安眨眨眼。
绿眼的黑猫茫然歪头,想半天都没搞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索性不再去想,把手上的盘子依次放进橱柜摆好。
赛尔维斯不知道钻哪个角落里了,忙活好一阵的伊安不准备去找这活泼闹腾的金毛,原地伸了个懒腰。
他站在床边,屋外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在地上落下一道修长的剪影。
屋里没现成的干净衣服,他身上穿的还是当初王都带回来的一套。
皇室聘用的裁缝名副其实,看似随意的剪裁完美贴合了伊安的特点,内里的衬衣被剪裁得相当贴身,虽说大部分时候都被外衣遮掩,伸展时却能很清晰地看见一小截腰肢从衣摆下伸出。
黑色的布料紧贴麦色的肌肤,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劲瘦的窄腰并不过分单薄,隐约能看见流畅紧致的肌肉,像被精心雕琢的线条,既有柔和的曲线美,又藏着蓄势待发的力量感。
从卧室里走出来的赛尔维斯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因为晚饭吃的不算多,这儿并没有鼓起来,但也完全不像伊安一样摸上去都是结实的肌肉。
是一片平坦的软和触感。
赛尔维斯忍住想要掀衣服去看的冲动,给自己留了点岌岌可危的颜面。
见他出来,伊安也看了过来。
赛尔维斯凄凄切切地围过来,语气颇为哀怨:“伊安——”
伊安伸手按住他的头。
——这对伊安来说有点艰难,就身高而言,赛尔维斯比他高半个脑袋,场面难免有点滑稽,但气势足够解决一切让人尴尬的事。
伊安冷冷道:“说话就说话,别乱动。”
他已经感觉到了,赛尔维斯刚刚扑过来抱自己时,有只手不知道是故意还是不小心地伸进了他衣服里,在他腰上摸了一把。
赛尔维斯嘿嘿一笑,这回倒是不怎么心虚了,毕竟在他心里这不叫耍流氓,而是领奖励。
他可是刚刚帮伊安铺好了床,想让伊安帮忙解决一下自己对腹肌的好奇怎么了!
和他的肚子完全不是一种手感,赛尔维斯发誓有朝一日自己一定要练出比伊安更厉害的肌肉!
伊安把他推开,走向卧室。
刚进门就瞧见角落地面上有一张熟悉的床铺,配着其他陈旧的寝具乱七八糟地随意摆放,多少沾了点好笑。
和这儿相反的则是他床上,崭新的柔软床垫被妥帖地摆好固定住,连枕头被子都新换了。
伊安料赛尔维斯也没胆子把自己的床搬到地上,所以显而易见,这些新的是给他准备的。
印证他猜测的是赛尔维斯亮晶晶的眼睛,某人一副快表扬我的表情。
伊安嘴巴张合几遍,半晌都没憋出一个字。
夸人这件事,呃,有点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了,他干得最多的还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伊安陷入了沉默。
他确实不喜欢欠别人,但是也不喜欢为难自己,老半天终于吐出两个平淡至极的字:“睡觉。”
赛尔维斯:啊?
他好似被踩了尾巴的大狗,颓废地低头,委屈道:“好吧,那就睡觉吧。”
“晚安,伊安。”他小声说,钻进自己旧旧的被窝。
*
伊安根本安不了。
他完全睡不着。
当然不是因为没夸赛尔维斯的愧疚,而是单纯不习惯身下过软的床垫,风餐露宿的日子过久了突然来这一遭,他只觉得躺的腰疼。
心大不记仇的赛尔维斯估计早就睡熟了,伊安能清楚地听见他起伏稳定的呼吸,好像夏天夜晚丛林里有规律的虫鸣,不吵,反而很催眠。
他轻轻“啧”了声,像是不满意在如此安逸的夜晚只有自己一个人失眠。
伊安赤脚踩在地面上,靠近地上的赛尔维斯,后者长及腰际的金发没像白天一样编成粗粗的麻花辫,而是散开,不少从暖和的被窝里钻出来平铺在地上。
月光下,金发呈现出一种淡淡的光泽。
伊安稍微注意了下,没让自己踩到它们。
他俯身在赛尔维斯床边堆叠的衣物中摸索,摸出一堆精致但除了好看毫无用处的小饰品。
没有国王亲卫人手都有的镯子,看来不是隔壁王国派来抓他的人。
虽然自己没告诉兰伯特自己老家的详细位置,赛尔维斯看着又真的很傻,但是并不能排除兰伯特告密和赛尔维斯从头到尾都在假装的可能。
赛尔维斯出现的实在是太可疑了,伊安很难不想太多。
他尤不放心,动作轻缓地仔细察看赛尔维斯的后颈、锁骨、腰侧和脚踝,也没有本国教廷人员会在身上纹的鸢尾花纹路。
不谙世事但熟知各种事物,伊安只能想到教会那群变态教出来的人。
幸好赛尔维斯身上什么都没有,似乎真的只是个普通人。
伊安虽然没真的完全放心,但排除这几个势力,其他都没必要太担心,赛尔维斯本人又弱的不行,捏死他都不用费什么劲。
他回到床边,把赛尔维斯铺的两层褥子抽出一层丢他旁边,总算勉强适应了一点安静睡去。
次日一早,赛尔维斯是被自己不小心碰倒的褥子压住嘴巴鼻子憋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踢开被子坐起来,揉着眼睛喊伊安。
没人回应,赛尔维斯努力睁眼,但这个点完全不是他该起床的时候,上下眼皮一直打架完全不听主人的话。
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摸索着走到床边往上面摸。
被子被整齐叠好,洁白的床单一片凉意,无声地告诉赛尔维斯它的主人已经离开很久了。
赛尔维斯一个激灵从睡梦中醒来,瞬间脑补了很多伊安把自己丢在这儿一个人跑路的猜测。
“伊安?伊安?”他又喊了两声,甚至脑袋都探到床底去找了。
床底当然没人,赛尔维斯很快也发现自己的行为到底有多蠢,站起来准备去客厅找找。
巧合的是他刚出卧室门,最外面的门就被人打开,伊安披着一身眼熟的黑色斗篷从屋外缓步走进来。
他将斗篷脱下搁在一边,被一张款式简单的面具遮挡的脸就这么出现在赛尔维斯眼前。
赛尔维斯觉得有些新奇,止不住地去看他面具没遮住的小半张脸,干净利落的下颌和形状好看的唇瓣在此刻无比显眼。
他看得出神,直到一个硬物砸中了他的脑袋。
赛尔维斯险险接住,定睛一看,是一罐药膏。
伊安指指他的脸:“医师听了我的描述说只是小伤,这药很有效,涂上没几天就能愈合。”
他没说药效能这么好是因为价格贵,赛尔维斯说要用来买吃的的钱全被他用在这上面了。
赛尔维斯不知该作何回应,生硬地转移话题:“你这么早起来就是去买这个了?”
“只是顺便。”伊安取下面具收好,从兜里取出一个圆形的徽章,“最主要的还是去拿这个了。”
赛尔维斯把徽章拿到手心观察,上面有一串古文字围绕组成的图案和四颗黑色的星星。
他念出那串古文字:“冒险家公会?”
“是。”伊安点头,“算是个来钱快的路子。”
伊安原先没钱的时候就会去那儿接点任务,鉴于大部分雇主会因为自己的恶名避之不及,他还特意准备了一张面具遮掩身份。
在其位谋其事,伊安懂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