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停在冷家门口,司机为沈霜开门,撑着黑伞,挡住绵绵细雨。
沈霜往里走去,到门口时,司机停下,往回走,准备再去宴会厅楼下等着未归的冷邈。
“谢谢。”青年的嗓音干净,带着不易察觉的暗哑。
司机咧嘴笑一声,“不客气。”
【宿主,您当初为什么会选择送他《小王子》呢?】系统自问自答,【因为新颖?】
【因为第一印象。】沈霜推开门,临近十点,里面一片寂静、漆黑,保姆房从门缝里透出光亮。
【你要知道像冷邈这种家世,见过太多人,要给他留下深刻的第一印象,就是给自己立标签。】
【比如冬天就联想到雪,春天联想到春雨……】沈霜扶着扶手,走上楼梯,【我选择的标签就是那只渴望被驯化的狐狸,好勾起、满足他变态的掌控欲。】
【懂了,我会将这条记录在攻略手册中。】系统回答。
楼梯口黑漆漆一片,二楼的灯已然全关,沈霜手贴着墙面,借着记忆抹黑会房间,手却突兀触碰到一个微凉的手掌。
沈霜低低叫一声,骤然被搂进怀里。
“是我。”冷缪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关切地问:“这么晚回来,他为难你了?”
沈霜摇头,手指轻推了推冷缪的肩膀,冷缪便从善如流地松开,退后半步,将距离维持在合理的状态。
“没有。”沈霜声音轻快,像树梢上跳动的雀儿一样,“大哥带我去见了徐丰年老师。”
冷缪拧眉,“徐丰年是谁?”
“艺术圈内很有名的老师。”沈霜带着喜悦,朝自己房间走去,手腕却被一把抓住,冷缪咬牙切齿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他、在、收、买、你。”
“他能有那么好心?”冷缪认真笃定说:“别被他骗了,我告诉你沈霜,你在他眼里就像澳洲牧场上只知道啃着青草,咩咩叫的绵羊!”
沈霜半勾着唇,接着黑暗掩饰脸上的戏谑,说出口的话却藏有惴惴不安,“怎么会呢?”
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什么赶沈霜走都是假的,不过是和他那时候一样,诱哄、威逼沈霜留在身边。
死装哥、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冷缪心中暗骂,牵着沈霜的手,将人带回客房,声音恶狠狠地威胁,“我告诉你,你离他远点,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灯一瞬间亮起,骤然刺激眼眸。
沈霜下意识闭眼,适应后缓缓睁开,思忖片刻后,他笑得温柔,眉目微弯,林间晨雾样的朦胧。
“不会的,他人很好的。”沈霜一番话好似由心而起的真挚。
冷缪攥着他手腕的手更紧几分,眼眸冷瞪,下压眉吓人极了,“他们都是好人,就我一个是混蛋是吧?”
“你真是瞎了眼了。”
看着沈霜微愣的表情,好像被他吓到,冷缪又在心里骂自己总是管不住嘴。
冷缪正思索着怎么道歉,就见沈霜抬起另一只手,轻放在他发顶,抚摸着那一头扎人的湿发,触电一样的感觉骤然席卷全身,战栗不止。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虽然你做过错事,但是你改的很快啊。”沈霜说。
一句话把冷缪哄成了翘嘴。
冷缪连眨几下眼睛,不快在瞬间被抛之脑后,小心翼翼地问:“你真这样觉得吗?”
他的神色陡然僵硬,手搭在沈霜肩膀上,滑到侧颈,用力扯下那枚沈霜出门前并没有的东西,厉声问道:“这是什么?!”
红宝石袖扣刺眼的被夹在指间,边缘刺着肉,红艳的闪耀毫无疑问,这是冷邈的东西。
沈霜自然而然地解释:“大哥怕我领口滑了,给我扣上的。”
冷缪直直盯着沈霜,两人都不再说话,他看着沈霜清明的眼睛逐渐朦胧,这才窥探到沈霜那双眼里泛上的留恋,雾一样的一层,薄薄的蒙在冷缪脸上,层层叠叠,直到窒息。
沈霜又在透过看与他肖像的另一个人——冷绛。
冷缪又开始气,愤怒像蚂蚁在身体里游走,带着刺的腭钳住他的血肉,狠狠扯下一块,再用甲醛去腐蚀。
疼痛、酸痒,让他要崩溃的疯厥。
为什么?
为什么要透过他的脸看另外一个人?
沈霜察觉不到他的喜怒哀乐,轻描淡写地说,“你们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不能用同一个标准来衡量好坏。”
“我偏要你衡量呢?我们三兄弟到底谁更好?”冷缪听见自己牙尖摩擦发出的酸声,又愤怒自己自甘下贱要讨一个明知的回答。
沈霜脸上涌气幸福的表情,爱意在上面流淌。
“冷绛。”他说。
冷缪恨骂一声,大步往外走去,临近门口,又怒气冲冲,歇斯底里地喊,“沈霜,你给我看清楚,我是冷缪。”
不等沈霜回话,房门被重重关上,响声振聋发聩。
【宿主,目标任务为什么情绪波动那么大?】系统又提问了。
沈霜很乐意回答这些问题,让系统编纂进攻略里,后辈能够受益。
【因为不公平。】沈霜走向阳台,查看手机的未接来电和短信,【冷缪的心里其实并不成熟,思想单纯,以为冷邈比他先出生,所以继承家业。】
【而后他理所当然会觉得,他和我接触更多,该在我心里评价胜冷邈一筹,可事实却是除了冷绛,他们二人并没有区别。】
【再后知后觉想,从前种种就被尽数带出。】
沈霜扫过手机里辱骂的短信,扣动键盘回了一句,【我会想办法的。】
另一头的人好似守在手机面前,时刻等着他的回复一样,电话立马就打了过来。
“贱种,连你老爹也不管!反了天了!”
“想办法想办法,你要想到什么时候?想到我死吗?那群讨债鬼已经追到我这了!三天内再不还钱,我他妈手都保不住!”
“你先打点钱过来用用!别忘了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
“老子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沈霜笑意不达眼底,四两拨千斤地回,“我手头没有那么多钱,才刚进冷氏上班,只有十万块,爸爸我先转给您。”
电话倏地被挂断,沈霜给他的银行账户转了十万块。
这十万块还多亏了冷缪那天的慷慨出手。
哪有那么凑巧?那些讨债人是沈霜特意花二十万请来演戏的,轻而易举就从三公子的手里拿了八百万,空手套白狼。
接下来,是另一出大戏。
黑色轿车缓缓停在门口,大灯照得清晰,雨幕接连不断的落。
冷邈今日是一身深蓝西装,两只袖扣挽起,明显能看出缺少了一枚袖扣的袖子更加散乱,他仰头看去,沈霜的房间里亮着灯。
上楼走过客房时,听见里面压抑的哭声,他脚步停顿后,又往前走去,试图略过,可哽咽的哭声在他耳边绰绰不断。
冷邈不喜欢这样藕断丝连,一根线绕在一起,习惯性换上新线。
可他实在没办法忽略杯底未融化的糖粒,冷邈不信张楚年说的那句“沈霜喜欢他”,更加觉得沈霜是有利而谋。
沈霜谋的利究竟是什么呢?
脚步去而复返,屈指轻扣房门,哭声落下,里面寂静一片,沈霜并没有开门的打算。
几分钟后,门锁清脆一声响,冷邈推门而进,第一句话是:“为什么哭?”
沈霜桃色的眼皮肿胀,眼泪欲落不落,睫毛湿润一簇一簇,是一根燃烧的线,细紧的烧得将断不断,发出细细颤声。
他惊慌失措下意识去遮掩亮屏的手机,欲盖弥彰。
冷邈大步走进,劈头盖脸夺过手机,拧着沈霜的下颌,用人脸识别解锁,引入眼帘的是一条条辱骂的信息。
“抱歉。”冷邈翻看着短信,“你应该早点和我说的。”
“我曾经答应你会替你解决他,你不应该觉得麻烦我,让自己平添烦恼。”
沈霜哽咽着,仰面看着冷邈,一张美人面垂泪,唇咬的血淋淋,眼眸里希冀的光如同拜神一样,仰望着冷邈。
顺从的、渴求的眸光凝视着他。
冷邈盯着他看了许久,时间或断或长,在半清醒半疯癫的燃烧里变得不清明,反应过来时,骨节分明的手指已经落在沈霜的发尖。
冰凉的发丝根根分明。
他又想起沈霜锁骨上那枚牙印纹身,抚摸时是温热的,薄薄一层皮下的锁骨坚硬。
有什么在心里滋生,要挣脱这幅虚伪的冰冷躯壳,从里面奋力扎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