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在半夜拉响。

这次的丧尸动乱规格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更为猛烈和难以招架，宋云宇和宋云辰脸色凝重，迅速集结队伍，前往破落的商业区。

异常。

时间，地点，丧尸规模，没有一处不在昭示着这一切状况的异常。

最大的异常是本市区域第一次出现进化丧尸——区别于其他普通的丧尸，进化丧尸的体型更为庞大，且第一次出现进食或强制融合其他丧尸来把不同的丧尸个体融合的情况。

也就是说，普通丧尸顶多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但进化丧尸可以根据自身的情况，变成十只眼睛十张嘴，或一百只眼睛一百张嘴。

这取决于它融合了多少丧尸个体的特征。

暂且可以将这类已知的进化丧尸称作中级丧尸，因为高级丧尸的进化程度仍然处于未知。

和哨兵一样，这样进化的丧尸拥有更强大的丧尸特性，很像生化危机之类的电影。

破败的商场，倾倒的货架，里三层外三层围绕了密密麻麻的丧尸，并以诡异的速度继续集结。

地上拖拽着几天前剩下的残肢和长长的、被切割开的肠子，因为气候原因这些肢体都已经腐烂，炼化成尸油一样厚重而臭气熏天地黏在地上，再被丧尸踩爆。嗡嗡乱飞的苍蝇从它们喜爱的恶臭秽物上被惊飞，慌张地逃避乱窜砸在丧尸移动的肢体上，有几只径直撞进了丧尸被撕裂开或腐烂的肢体断口里，陷进了软肉就再也飞不出来，大概还可以在里面继续产蛆。更多的苍蝇则是在暂时逸散之后又绕着弧线飞回聚拢，继续在散落在地上的丰盛美食上粘附成片享有一席之地，像是汉堡包片上颤动着的黑芝麻粒。

而尸体身上那种直直呛入人脑子里的臭味，更是让人……难以忍受。

商场广场正中央的喷泉里飘荡着腐尸，苍蝇是溅起的水点。

秦慕棉就算戴着口罩也根本于事无补。

他要被臭晕过去了。

这是个大型商场，道路早已被砸落的建筑摧毁，整个商场的构造也难以让车辆进入。从密度极高的丧尸也隐约能看出曾经密度极高的人口，而让哨兵们冲进去开无双就显得有点……不那么现实。

因此，哨兵在内部潜行寻找中级丧尸出现的痕迹，向导在外部密切监视哨兵的协调情况和各项指标，就成了最可行的方案。

商业区紧挨着居民区，队伍越靠近商业区，看到的景色就越破败，残垣断壁之上，密密麻麻地都是拖拽着肢体行走的丧尸。

因为丧尸的进化程度大大提升了它们的五感，许多居民楼已经完全被攻破——铁门扭曲，从外往内看去一片黑暗。没人敢发出声响，或没人能再发出声响。

几乎完全昏暗的地界，只有红色的警示灯在悠悠地闪着，光线微弱。撕裂的宣传物挂在半空中摇曳，就像同样摇摇欲坠的人类文明。

这是一个和基地内温馨有序的景象完全不同的，全然的人间地狱。

按照现在的丧尸集群情况来看，如果有大规模丧尸发现了某个人的方位并发出攻击，被攻击的人只会转瞬之间被撕扯成碎片。

所以，被哨兵带着移动反而成了向导的最好选择。

哨兵的机动性强，动作可以得到精密控制。严格来说，虽然这么说不太礼貌，但哨兵确实是当下最好用的交通工具。

徐宛就在他的身边，蹲伏着，黑夜中的正常人只会谁也看不清彼此，这个时候，哨兵强到可怕的五感就成了黑夜中行动最好的辅助。

他们躲在商业区旁边的一幢居民楼内。

这个居民楼已经破败，踏着楼梯上楼的时候甚至看到了卡在电梯门上的一条手臂，还有楼梯上长长的拖拽下来的血迹。

离哨兵越远，向哨的联系增幅就越弱。

不知道为什么，秦慕棉能感觉到每个和他有联系的哨兵。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联系，情感波纹一圈圈地漾开，这个基地里的哨兵因为日夜相处，多多少少都主动或被动地和他建立了一些联系。

总共多少，大概在什么方位，处于什么状况，秦慕棉都能感觉到。

但他也总感觉有什么不太对劲。

按理来说，一个向导能链接的哨兵数量非常有限，范围本来就小，就更不可能在不通过自家哨兵五感的情况下自行侦测到其他哨兵。

但秦慕棉不一样。

他虽然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是S级向导，但就是能同时感觉到很多哨兵的存在，并去链接、影响他们的精神。

但此刻，他似乎又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片地区有其他几个哨兵存在。

其中有一个给人的感觉分外怪异，又分外危险。就像带毒的蛇，甚至让秦慕棉隐约觉得，对方是不是也在观察着自己。

可是这样的侦测又不太清晰，信号时有时无，让他总怀疑自己是不是感觉出了错。

秦慕棉小声对徐宛开口：“我可以……去找找看吗？我感觉到了，这个地方好像有陌生的哨兵……和龙廷同级，但不是他。”

A级哨兵已经有足够的能力成为一个基地的统领，本市内已知的能和龙廷同级的哨兵，只有宋家兄弟。

既然不是宋家兄弟，就只能有其他人。

“先等等。”徐宛按下秦慕棉，戴着耳机听了一会，表情十分凝重。

“有哨兵断联了。”

秦慕棉睁大双眼。

“仅仅是断联，别慌。我先带你撤离，我们……”

秦慕棉开口：“他们暂时都安全。”

徐宛看向秦慕棉。后者开口：“相信我。”

但情况不对，情况很混乱。这一波丧尸似乎在被什么扰乱，这一切都很不对劲，而且很危险。

徐宛的面色却更加凝重。

别的人不清楚秦慕棉的实力，她作为少有的A级哨兵却有感知。这周围都潜伏着几个基地里的哨兵，其实就是为了保护秦慕棉的安全。

“你说你感觉到的人，在这幢楼里？”

“我不能确定，但是……”

这个时候，一声惨叫打破了居民楼里的平静。

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有诈，抱紧我，我们必须离开。”徐宛一下想去攥住秦慕棉，紧张地开口。这里只是三楼，还有时间，她可以直接抱着秦慕棉从楼上跳下去。

但她的动作猛地顿住了，有什么径直扼制了她的精神层面，让她无法把秦慕棉留下来。

S级向导对哨兵的绝对控制能力！

徐宛再抬头，秦慕棉已经起身：“抱歉，后面再解释，但是我必须过去。”

哨兵们都安全不假，但那一拨完全陌生的哨兵在扰乱着整个搜查的秩序，甚至加速这群丧尸的聚集和中级丧尸的进化，这也就意味着——

秦慕棉前脚刚跑出门，后脚汹涌而来的丧尸就拦住了徐宛的路。

精神图景内的路线更为清晰，秦慕棉几乎是本能地冲去了走廊的另一侧，再循着房间冲了过去。

惨叫声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不需要推开门，已经打开的门的后面是一个看上去十岁出头的小女孩，举着铁棍坐在地上，一步步挪动着腿往后退，旁边是一个倒在地上，刚刚被咬开喉咙的中年男人。

她满脸是泪，眼里满是惊恐和无措，握着铁棍的手连同瘦弱的手臂一起在发抖。

丧尸在一步步逼近，和普通的最原始的丧尸不同，这个丧尸生长出了更为健硕的肌肉和更为扭曲的身体形态，虽然还比不上中级丧尸，但同样是一个难以控制的小型头目。

看到秦慕棉，小女孩就像见到了曙光一般双眼发出亮光，但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

听到秦慕棉发出的声响，那个丧尸转头，发出呼噜噜的低沉声响，嘴里的尖牙渗出血与腐烂粘稠的分泌物，看了一眼秦慕棉，又转头过去，一步步走向小女孩——

有一瞬间，那个女孩眼里希望的光化成了一片死寂。

秦慕棉冲了上去，挡在了小女孩身前，抄起小女孩手里的铁棍，干脆利落地给了丧尸的脑袋一棍。

“咚！”

反作用力震得他手臂都在发麻，秦慕棉没有犹豫，又结结实实地给了丧尸的脑袋一棍。咔一下，那个丧尸的头颅碎了一部分，摇摇欲坠。

被攻击的丧尸陷入狂怒，嘶吼着朝着秦慕棉身后的小女孩扑去。

电光火石之间，秦慕棉冲了上去，再反手结结实实地给了丧尸一棍——

头骨崩裂，脑浆四溅。

丧尸松开口，沉重的身躯轰然砸到地上，秦慕棉转头对着小女孩笑了笑，开口：“别怕，没事了。”

女孩微微睁大眼。

这个时候徐宛冲了进门，身后是数个赶上来处理情况的本基地哨兵。

“秦慕棉，我们……”

徐宛的话戛然而止，紧紧盯着秦慕棉，脸色变得苍白。

秦慕棉顺着徐宛的视线看去，看向自己的肩膀。

本来覆盖着柔软布料的锁骨处已经淋漓地撕开了一道巨大而狰狞的伤口，血液涌出细腻白皙的皮肤，本来的皮肤越细腻，就显得赤露的血肉越为触目惊心。涌出的鲜血顺着染红了柔软的指尖，往下滑落蜿蜒。

滴答，滴答，滴答。

通过在场的所有哨兵，他可以清楚听到自己的血液滴落的声音。

粘稠的，甜美的……

血液。

有那么一瞬间，秦慕棉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随之席卷而来的情绪不是恐惧也不是疼痛，而是——饥饿。

铺天盖地的饥饿感，几乎卷走了他所有的理智。

多么异常。

他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有哨兵想下意识拦住，却在转瞬之间陷入一片感官断绝的黑暗后又恢复，硬生生被向导的能力定在原地。

“保护好她。”

和徐宛擦身而过时留下这么一句话后，秦慕棉切断了哨兵对他的所有感知，转瞬间消失不见。

有的哨兵返身就想去找，被徐宛伸手拦住。

“别找了，我们找不到他。”

在黑暗中仔细看去，她的眼里含着泪水，却一步步走向那个女孩，把她扶了起来，低头开口：“和我们一起回去吧，我们会保护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