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画刚刚服侍完九霄用好早饭，便听见了湘那爽朗的笑声。不一会儿，就看见湘跟浮弦艳骨说笑着走进院子来。

“这么早，你连饭都吃完了？！”湘来找九霄，一向连个招呼也不打，跨门便进，浮弦和艳骨一如既往的等在门外。

初画愣了愣神，平日里楼主都是男装示人，今天突然换了件月白色的对襟襦裙，配上淡翡翠色褙子，还绾了个双刀髻，着实让她惊讶。但初画毕竟是手脚麻利，略一迟疑便利落的收拾好桌子，小跑着给湘和九霄端来两杯热茶。

“昨日睡得早。”九霄还是一贯的沉稳语气，并未提起昨日的“特意安排”。

“那正好，咱们去园子里逛逛？”湘端起茶碗，小抿一口，借借热气儿，便起身准备出门。

湘一脚已经踏出门口，没听到任何动静便回头看了看。没想到看见九霄依旧端坐着，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湘突然有些局促。她虽是个女子，却没有寻常女子细致的心思。平日里与九霄相处也更像是江湖做派，称兄道弟亦是常事。对于昨天的事，她并没有过多的想过九霄的想法及反应，依旧是大大咧咧的当做无事发生。

“干嘛？你该不会这么小心眼吧？！”湘看到九霄依旧正襟危坐，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乖乖的坐回来，连忙喝了两口茶来掩饰自己的尴尬，等着九霄的“教育”。

湘装作不经意的看了看九霄，可九霄依旧不为所动，气定神闲的端起一碗热茶，品了起来。

“咳咳，昨天我是怕你压力太大，想着...要么叫人逗你开开心...要么就逼你出去散散心呗！”湘继续说道。言语里虽然并未透露着任何歉意，可她的动作却出卖了她。眼球一会儿移动到左边一会儿又移动到下边，手也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略热。

“我又没说什么，何必这么大反应。”九霄看着湘已经主动认错，便也没继续揪着这事不放。

“走吧，出去走走。”说罢，九霄抓起桌子上的扇子，先行一步走出了房门。

看着老九这个反应，湘的脸上写满了疑惑，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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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温泉开张了之后，湘一直都忙着处理楼里的其他事，这还是第一次她跟老九单独在春意横生的园子里走走。虽说她平日里起床时间实在是跟九霄格格不入，总让人觉得她是个吊儿郎当的楼主，可碰到任何正事或是大事，湘倒是比别人都上心。跟别人约定好的事，她决不迟到，亦不会食言。凡事都会提前做好准备，只不过是以一种不容易让人发觉的形式罢了。

对此，湘有着自己的一套规则。平日里她可以得过且过，可碰到事情，她绝不会害怕，也不会逃避。既要追求公平，也绝不应该放弃效率。她不愿意跪着赚钱，却贪心想护得周围人的周全。她自然知道自己实在是贪心，可她本就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怕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了。

“老九，昨儿的事你想的如何？”湘跟九霄刚出了重碧楼，便直接单刀直入。

湘一贯都是这样，直捣黄龙，从不扭捏。这点倒的确是对老九的脾气。他们俩都格外的讨厌“做作”，之前思柔的一系列动作，着实是给他们两人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九霄答道。今天的天气已不似昨天，阴霾散去，冬日的阳光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九霄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了起来。

春意横生开张之初，九霄也觉得湘不过是三分钟热度——玩玩罢了。因此无论是楼里的日常运营和管理，还是九霄自己的复仇计划，他都未曾主动跟湘聊起过。对他来说，如今湘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只要在一旁静静的支持着湘就罢了。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九霄越来越觉得湘不是随便玩玩而已，最起码如今的春意横生还算是有模有样，而这绝对不是简简单单吊儿郎当就能办得到的。

在凰城的一个下午，他想了很多。虽然他相信湘绝不会害他，可一开始他也并未觉得湘能够帮他复仇。作为一个年少时的朋友，他自然明白湘对他的关心。无论是以多么无法接受的方式，他都不会怪湘。

可若是不给点反应，怕是以后她要无法无天了。

而离国商会，是他复仇计划中最初的一环。如今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搭上，他只想在不伤害湘和春意的情况下，慢慢修正自己的计划。

“你觉得这个朱员外，到底想干什么？”转眼两人便穿过了望碧凝痕，进入了春意横生的第二园。这里是春意横生招待客人的最重要的场所，现在还是清晨，这里只有几个小厮和丫鬟们应付着，见到湘和九霄到来，都是拱手作揖问安便退下。湘一向不习惯于这种行礼方式，她以前提议过，楼里的人不用这么拘束，大家互道早安便可，然而大家虽然表面上都应承了下来，实际上还是按照原来的请安方式。久而久之，湘也就随便大家了。

“还是你比较省事啊，冰块九爷！”湘一连说了几个早，却见九霄只是微微颔首，撇了湘一眼便继续向前走，便有点气不打一处来。

“你也可以当个冰块掌柜。”声音从九霄的后脑勺飘过来，听得湘咧了咧嘴。

见到九霄的气终于散了，湘又开始得寸进尺起来。

两个人就这么一边聊着一边走着，从第二园逛到了第三园。春意横生一共就这三园建筑，第一园便是望碧凝痕做主楼，第二园是平日里头牌们接待客人的最主要场所，这第三园只有一个对贵客开放的三层临水楼榭，旁边还有个小码头。楼榭另一侧另有一小片建筑，皆是楼内小厮丫鬟们居住的一层平房，不向客人开放。

行至午时，两人才算聊出个结果。除了商会的问题，九霄还对春意的账目、运营、管理等方面提了不少自己的见解。湘从未料到昨天的“特别安排”居然还会激发九霄的管理意识。从春意开张到现在，九霄提出过的见解虽不少但也绝不算多。湘虽然希望九霄能够多在管理上帮帮她，但她并不想强求。如今九霄自己便能转变过来，着实让湘高兴。

两个人一边在春意园子里逛着查看那些边边角角，一边讨论着春意未来的发展及改变，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注意到时间已过得飞快。

直至午时，浮弦和艳骨提醒两个人可以用午饭了，两人才意识到时间的飞逝。九霄本打算就着吃午饭的时候继续跟湘讨论，没想到湘起了个大早，又跟九霄谈论了这么久，她的双眼已经开始打架。一上午的商谈便以九霄去用午饭、湘去补个回笼觉结束了。

“老九，吃完饭想想春意管理条例，这事交给你了，我去睡觉了。”湘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对九霄交代了个任务，然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九霄一边摇头一边冷哼了一声，随即嘴角撑开了一个弧度。

还是那个不靠谱的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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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不立，皂不白，湘楼主和九爷，您二位意下如何？”

湘看着桌子对面的朱员外，极力的控制着自己脸上的表情。这个朱员外显然比她想象的难搞多了。

本以为这个朱员外对春意一无所知，没想到他居然能如数家珍的说出几个春意实力最强的头牌姑娘们的名号，看上去似乎还跟她们都很熟悉的样子。听他描述，他不仅是竹堂温泉的常客，还经常去云遮月听戏，还去过论战堂听人辩论过“宁可玉碎不能瓦全”和“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得空还会去看看别人斗茶、下棋、比武，甚至比湘都要熟悉这楼里每天的表演戏码。

他对春意了解的如此深入，可湘对朱员外也不是一无所知。只是这“王不立”和“皂不白”是什么意思？

湘本能的觉得这应该是三七开或者二八开的意思，又或者是四六开。看这字形，显然这两个词代表的是三七开。可湘又不想露怯，只得装作沉思的样子，脑中不停的想着到底有什么办法。

“员外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啊！”湘只能说些无关痛痒的话绕圈子，争取得到更多线索。

“湘楼主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这讨价还价的功夫不可小觑！示不小、分不刀，不能再让了！”朱员外脸上笑着，眼中却有一丝讥讽。

敢跟离国商会讨价还价的人，的确不多。

湘终于能确定这个暗语到底代表的是个什么意思了，想必是行帮里的人自有的互相交换消息的法子，别人听不懂才能保证消息流通的不会太快。抬头看了看九霄，想必老九也明白了这个暗语的意思。

片刻间湘心中便有了计较。“朱员外这么爽快，不会是个割胡须、戴帽儿的主儿吧？”

湘心生一计，她想起以前游历天下的时候认识的几个镖行的朋友，他们也有一套自己的切口。这割胡须代表着暗中抽佣，戴帽指的是暗中抬价。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全境通用的切口，用来唬一唬这个朱员外也好！

这下轮到朱员外心里打鼓了。不过大家都是精明商人，没人会在面儿上露怯。只听他含糊答道：“大家都是诚心做生意，成还是不成，湘楼主给个痛快话吧！”

“若是我们答应，有什么好处？”九霄一直平静地看着湘跟朱员外互相拉扯，突然一句话，打的朱员外有些措手不及。

湘的眼里同时突然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让朱员外惊了一下。

这两个人，如果不能收为己用，终究是个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