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李不缺摇了摇头。“那位竹公子对五行六业有所知,或许从商,但另一位……他不通商理,绝不是什么行商之人。我看他们来到季田,恐怕另有所图。”
杨叙沉默片刻,道:“我虽然相信竹公子为人……小李啊,还是要麻烦你多费心。”
“嗯,月末记得给我涨钱。”
“诶,说这个就有点伤感情了。”杨叙塞了块芝麻烧饼堵了她的嘴。
杨叙,一款抠门得要死还把下属当牛马的老板。
竹山敲了敲门,进来送汤,杨叙李不缺不约而同地阖上案卷。他微挑眉尾,放下汤盅,嘱咐杨大人和李捕头莫要太过操劳,便识趣地告辞了。
杨叙笑着打趣李不缺说这竹公子莫不是对你有意,说着乘了一碗汤,先抿一口咂摸咂摸,然后眼前一亮,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好汤!”
李不缺无语,心想你也不怕被下药了,她先闻了一下,啜饮了一小口。
确实好喝。
一直爬在旁边打瞌睡的杨枚都被香得爬起来要汤喝,喝完又困,但喝得太多了睡一半不得不爬起来去茅厕。
整理了一夜的文书,三名受害者中,刘跛子和书吏都在衙门任职,死法相同。
事发当晚,刘跛子和书吏的行为都很反常,刘跛子性格老实,却突然因为一些口角杀人,书吏半夜出现在离家很远的民车驿附近。
回忆起那能瞬间把人烧成灰的白火,李不缺有了些许猜测。
或许担夫真的是被刘跛子所杀,而后刘跛子又被白火烧死,这样就能解释灰烬中的铁水,以及刘家失踪的菜刀。
毕竟能瞬间把人烧成灰的火,熔化一把菜刀应该不在话下。那火究竟是什么来头,刘跛子和书吏的异常行为又是因何而起,难道竟真是妖邪作祟?
若真是妖邪……事情可就难办了,总不能去寺里请大师来吧,说出去叫人笑话。
或者把案子上报转呈除妖司?
李不缺挠了挠脸,往嘴里塞了几颗冰糖。
季田衙门从来也没跟除妖司那帮神出鬼没的家伙打过什么交道,谁知道他们会是什么态度。跟上官打交道的经历基本上没有什么能称得上愉快的,他们这种没钱没背景的想请动上面做事简直天方夜谭。
她跟老杨有同一个毛病,很擅长得罪上官。要不然老杨也不会被人从翰林一脚踢到这么个穷乡僻壤当县令,一当这么多年还没能升迁。
“老杨,你……在除妖司那边,有人脉没有?”
“人脉?我?”杨恩明指了指自己——一个被自己恩师踢出京城的县令。
看着这个人到中年,眼神还澄澈得像半大书生一样的老大,李不缺叹了一口气。“得,当我没问。”
“这事儿要是真跟妖邪有关……我想想办法,去北边那个天师观请法师。他们应该会给本县一个面子。”
“什么面子,十里八乡穷得响叮当的县衙面子吗?”
“……”杨叙深受打击。“小李啊,有些话也不用讲得这么直白。”
一老一少就这么围坐在书案前,头痛得要命,心想着要是咱县衙有钱的话,说不准能给上面塞点钱,请个官方的法师,哦不,除妖司刑探。
至于正经递公文去除妖司,然后除妖司大人们认真负责,立刻派人前来这种渴了有人送水,困了有人递枕头的好事是想都不敢想的。
李不缺看着外边将明的天色,她突然有些害怕天亮,要是今天又死人了该怎么办?
世界就是这么神奇,你越害怕什么,就越会发生什么,天还没全亮呢,就有捕快回报发现白火,以及第四个受害者,死者只剩灰烬,身份还在调查中。
老杨本就一夜没睡,闻言急得站起来,眼前一黑险些倒过去。李不缺赶忙给喂了两口冷透的甜汤才缓过劲来。
她顾不得休息,赶紧就要带人前去案发现场。
“且慢。”
李不缺抬眼,却是那二位暂时被安置在衙门的公子哥。“抱歉,在下有事在身,现下无暇……”
忽然一张令牌杵在她眼前。
上书『除妖司』三字。
正下方一个醒目的『甲』字。
“在下除妖司甲级刑探,沈晏。”
后面俩字李不缺没太听清楚,但“除妖司甲级刑探”几个字却是清清楚楚如雷贯耳。
她看了看眼前的令牌,确认了官府的印鉴,又扭头看了一眼令牌后那位青年,在几息的沉默之后,像是见到自己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一般,两眼放光,双手握住了沈晏持令牌的手。“那个谁……那个……沈……沈公子!第一眼我就知道你这般样相貌堂堂气质不俗的公子绝非凡人!您真是及时雨!”
沈晏吓得懵在原地,受宠若惊,有些惊惶无助地看着眼前一个态度剧变的李捕头。“啊……有,有这么好吗……”他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再一看身旁的柳二公子,那双俊目从他被紧握的手上一路剐到他脸上来。
沈晏赶忙抽手,咳嗽两声。
“那这位竹公子想必也……”
竹山对上李不缺期待的眼神,笑着摇了摇头。“在下确实是行商。是沈大人的朋友。”
李不缺尴尬地收回眼神。“一个……一个刑探也行。那……咱们赶紧去现场吧。”
一路上沈晏是挺高兴的,这还是小白第一次主动叫出他姓什么,虽然他刚刚才自报家门,但总比“那个谁”强多了。
还没到现场呢,李不缺又想叫他,但开口又卡在那,憋了一会儿憋出“公子”俩字,然后又改口称“大人”。似乎是觉得太尴尬,就没继续说下去。
沈晏绝望地闭上眼。
李不缺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个针对他名字的禁制解了,叫对他名字真的有那么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