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宝意没精打采地趴在沙发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梁成玺从冰箱里拿了份三明治加热递给金宝意，金宝意咬下一口，眼下乌青明显。昨天晚上她打了一晚上游戏，撑到现在全凭意志力，今天早上向班主任请完假刚准备补觉，门铃声响了。

一推开门就看见梁成玺面带微笑打招呼，她揉了揉眼，以为自己玩出幻觉来了。

“我有件事请你帮忙。”梁成玺说。

眼皮上下打架，三明治吃了一半就被丢在了一边，金宝意连着打哈欠眼泪都被逼出来，“什么事还需要我帮忙，你先说是什么事。”

听完梁成玺的话，金宝意的倦意消散了不少，她换了个姿势趴在沙发上，眼底满是探究，“梁成玺，这么处心积虑，人家知道吗？”

金宝意只有有事的时候才会喊他哥，平常都是直呼大名。

梁成玺起身，把旁边的绒被搭在金宝意身上。

“处心积虑不是这么用的，走了。”

关门声响起，金宝意从沙发里摸出手机从列表里找出一个人，发完消息后掀开绒被回房间躺在床上，脑海里想起钟璨的模样，她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那个女孩。

说温顺，钟璨的眼神没有软过，说沉默，金宝意觉得钟璨只是有自己特定的交友规则。

她挺喜欢钟璨的，某方面钟璨和这座小城有着格格不入的违和感，梁成玺喜欢这样的女孩也不稀奇。不过要是被姑姑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上演偶像剧的情节。

金宝意裹着被子翻身闭上眼，反正梁成玺要她帮忙的事情她已经问了，其余不关她的事。

离开暖气房，寒意无孔不入，梁成玺走在大街上，路过的人盯着他衣服上的标，企图看出真伪，稍不留神脚下一滑险些摔倒。红灯，梁成玺盯着一分钟倒计时。

“你这么处心积虑，人家知道吗？”

金宝意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梁成玺有些出神，发生在钟璨身上的那些事，既然她不提，那他不会多问。

但那次韩嫣说的话，却一直在梁成玺的心里盘旋打转。

他还记得他们最开始认识的时候，有两次放学钟璨像是刻意和他保持距离，有次他听见有个中年男人喊璨璨，他下意识去找那道声音，结果钟璨和声音一起湮没在人潮里。

途中钟璨还被他吓了一跳，他现在还记得钟璨因为惊吓瞪大的样子。

手上莫名的淤青，总是苍白的脸色，通红忍耐的双眼，单薄逃离的背影。

每一帧画面都能在脑海里浮现，梁成玺不想再看到这些。他想了解她，他想知道她今天心情好不好，喜欢和讨厌的东西是什么，有没有好好吃饭。

思绪忽然在某一点停住，红灯变绿，梁成玺跟在人流里，他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从什么时候起，他这么在意钟璨了？

教室里十分安静，大部分人都趁着休息时间改试卷，钟璨写完最后一段英语作文结尾，放下笔捂着小腹左侧，背脊弓起，嘴唇苍白。

算算日子，月经就是这几天。

钟璨从抽屉里拿上卫生巾和纸巾去厕所，果不其然，内裤上染了一大片血色。

她收拾好书包去老师办公室里找赵荷请假，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赵荷在说：“不管说你下个学期就要转回京海还是其他，梁成玺，我希望你要端正对自己的态度，好吗？”

钟璨的目光落在梁成玺的背影，他点头，“好的老师。”

赵荷瞥见站在门口的钟璨招招手，“怎么了钟璨？”

梁成玺听见钟璨的名字一怔，直到那股熟悉的浅香萦绕在鼻间，他的余光不经意掠过钟璨，却发现钟璨嘴唇发白，肩膀微微蜷缩。

钟璨走到老师面前，看着赵荷说：“老师，我想请今天上午半天假。”

见钟璨脸上苍白得不像话，赵荷从桌上撕了张请假条，钟璨自己带了笔，在请假原因上写上理由。

赵荷签了字，在包里翻出几包红糖姜茶连同请假条一起放在钟璨手里，“给你批了一天，今天在家好好休息，为明天的考试做好准备。”

“谢谢老师。”

上课铃响，走廊上空无一人，教室窗口紧闭，升起一层浓厚的白雾。藏在口袋里的双手冰凉，十指上爬着无论如何都难以忽略的痛痒，钟璨呼出一口气，盯着阴冷乌沉的天空，这么多年，她还是没办法适应南城的冬季。

“钟璨。”

梁成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边，钟璨抬眼看他，他穿着很少人穿的白色过膝羽绒服，过长的羽绒服下还有一截修长的小腿，身高优势显露无疑。

梁成玺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粉色礼品袋，里面装了不少东西，“这是金宝意让我给你的。”

钟璨有些不解，“给我的？”

“嗯，她过几天要回京海了，说一定要给你。”

“她什么时候回京海？”钟璨问。送礼这件事从来都是有来有往，她不想平白无故收下对方的东西。

“下周三。”梁成玺不自然地眨眨眼。

钟璨在心里记下，让梁成玺帮忙转达谢意后心想到时候送什么比较合适。

“这个给你，我刚刚才拆的。”梁成玺从口袋里拿出两个暖宝宝塞进钟璨的口袋，她一开始没看清是什么，直到手背贴到一股暖热才反应过来。

“谢谢你哦。”钟璨浅笑。

“晚上我过来抱个佛脚。”梁成玺说。

“好，晚上过来的时候可不可以把今天老师讲完的物理卷带过来，我想对个答案。”

钟璨看着他，他移不开眼，嗓音不自觉放低，“好。”

“那我回去了，上课不要睡觉。”钟璨挥挥手。

路上路过药店，钟璨买了盒布洛芬，口袋里的暖宝宝持续发热，原本冰凉的手终于一点点热起来。

回到出租屋，钟璨把餐桌下的小太阳连上排插通电，冲了包赵荷给的红糖姜茶，双手捧着杯子蹲在小太阳旁边，寒意逐渐被驱散。

客厅和房间其实都有安装空调，但她不喜欢吹热空调，很闷，而且吹久了脸会发热要过很久才会消下去。

把手脚烤热后钟璨窝在床上，调了个闹钟后裹紧被子闭眼睡觉。

这一觉睡了很久，闹钟响了两回都没能叫醒钟璨，还是门口敲门声不断，钟璨听见声音从被子里探出头睁开眼，房间里很暗，窗外只有路灯微弱的光芒。

伸出手摸索着床头灯的开关，房间里亮起暖黄。

床头柜上的手机再一次响起，钟璨没看来电摁下接通键，喉咙发干刺痛，“喂？”

电话那头却是钟洪的声音，“璨璨，最近日子过得不错啊。”

钟璨的小腹又开始作痛，她艰难吞下一口水，嗓子游走在破音边缘，“爸，他们都在找你。”

钟洪咳出一口痰，“我知道，那群狗日的，我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他们害的！”

钟璨起身喝了口水，门口还在敲门，“爸，你什么时候回来？他们找过我好多次了。”

钟洪点了根烟，语气十分不耐烦，“你老子要是能回来早就回来了用得着你催？就算找你又怎么样，你不知道给老子还钱？父债女偿天经地义的事情。再说了，你真以为老子不知道你租房在哪儿？”

钟璨听见最后一句话，心里无端一颤，定了定神刚要说话，钟洪旁边却隐约有女人的声音，那声音很耳熟。

“老子告诉你，期末考完之后，十三号带着林涵给你的钱来步行街24号这边，听到没？”

“好。”钟璨记下位置，钟洪挂断了电话，她给徐宁发了条消息，小灵通又响起来，这次来电是梁成玺。

梁成玺靠在墙边打了一个又一个电话，但对方始终忙线，打出最后一个电话要是还不通，他准备去楼下房东阿姨那里借钥匙开门。

响铃两声后，电话终于接通，出租屋房门也跟着打开。

“喂？”

钟璨穿着毛绒睡衣，小灵通放在耳边，梁成玺看着她，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四目相对，钟璨微微侧身，“快进来吧，外面挺冷的。”

电话还没挂，听筒里也传出钟璨的声音。

钟璨挂断电话，伸出手在梁成玺眼前晃晃，“喂？”

梁成玺回过神，带上门提着东西在门口换鞋进客厅。

不知道梁成玺带了什么特别香，钟璨打开小太阳，梁成玺把在饭店打包的饭菜放在桌上一个个打开，扑鼻的香气瞬间充满了小小的客厅，钟璨的肚子很合时宜地发出声音。

“刚刚才醒啊？”梁成玺问。

钟璨点点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刚刚在门口的时候梁成玺好像在紧张些什么。不过在进到客厅之后那股紧张也全都烟消云散。

梁成玺拆开一次性筷子递给她，她接过说了声谢谢。

手搭在桌面上暖烘烘，几道菜看似清淡，味道却一点没差，而且对于钟璨来说，没有一点忌口。

梁成玺打开一碗银耳红枣汤推到钟璨旁边。

“趁热喝。”

“嗯嗯。”钟璨点着头拿着勺子舀银耳，梁成玺今天吃东西的速度不像平时，眼神还总是朝她这边看，总感觉哪里有点说不上来的怪异。

两个人吃饱后发了会呆，梁成玺顺手把桌上清了。钟璨趴在桌上先开口，“你带物理试卷了吗？”

梁成玺从书包里拿出试卷，钟璨改完对错还给梁成玺。

“梁成玺，你明天在哪个考场？”钟璨边问边翻出几本笔记本。

“四考场。”

“嗯，那我们今天晚上就复习语文和数学，你可以把不熟的诗句再记下，然后待会我们一起做一套卷子怎么样？”钟璨说。

“行。”

钟璨提前打印好了试卷，把另外一张给梁成玺，拿出一个小小的计时器放在桌子中央，计时开始。

梁成玺看着题目转笔思索，原本只想抬头看眼时间，眼神又不受控制地落在钟璨身上。她的背和平时一样笔挺，全神贯注在草稿纸上推算步骤，睫毛扑闪在脸上落下阴影，手里的笔偶尔在某一点停顿，紧接翻到草稿纸的背面继续推算。

钟璨这样的决心和毅力，做什么都会成功。他收回目光，专注于试卷，他不想和钟璨隔得太远。

计时器发出声音，钟璨停笔抬头，拿出红笔给自己和梁成玺纠正，梁成玺有不懂的地方钟璨耐心解答，这套卷子讲完理透，已经是晚上一十点多接近凌晨。

“注意安全，晚上早点休息。”钟璨送梁成玺到楼下。

梁成玺看见她眼下日益明显的黑眼圈，想象不到她现在到底是什么学习频率。

“你也是。”

钟璨朝他笑笑，“那我先上去了。”

回到出租屋里，钟璨又拿出一套真题，按下计时器，再次全神贯注在真题上。

第二天早上，钟璨下楼就看见蹲在电线杆旁边的梁成玺，两人并肩同行，钟璨围着一条绀色围巾，围巾包住大半张脸，手上戴着手套，都是昨天那个礼品袋里的，她的口袋里还放着两个暖宝宝。

等红绿灯的时候，梁成玺在旁边哼着曲调，听起来心情很不错。

考试铃声响彻校园的每个角落，高一高二的学生已经放假了，所有的高三生都坐在考场里，等着老师发试卷。

一考场的监考老师们发完试卷，在教室一前一后来回转，窗外时不时还有教导主任来巡逻，教室里满是沙沙声，偶尔有来回翻看试卷的簌簌声。

监考老师看了眼手表时间，提醒学生还剩半个小时，没写作文的要抓紧了。

还有最后十分钟的时候，不少人起身提前交卷，监考老师整理好交上来的试卷和答题卡，没写完的人奋笔疾书，手指写到发痛在最后铃响之前勉强写完作文结尾。

连着两天期末考之后，就在所有人以为可以喘一口的时候，成绩很快出来了。

公告栏上张贴着年纪成绩，不少人围在公告栏前找自己的名字。前十的名字专门还贴了张红榜，目光顺着红榜名次往上看，果不其然，第一名的位置还是那个熟悉的名字，无人能撼动。

成绩出来之后，赵荷特意把钟璨叫到办公室，嘴角的笑都压不下，“钟璨，保持现在的状态。”

要知道这次期末考的试卷是其他几个学校联合出题，钟璨的成绩甩开其他学校的尖子生几十分，已经有其他学校的老师来问钟璨是谁了。

赵荷假装不经意的说出这是我的学生，其他老师忍不住的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