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嫣没想到会从周桥口中听见付逸这个名字，再看花彪在身后事不关己的态度，她瞬间清楚自己的处境。
周桥点了根烟，没抽，只是任由香烟在指间燃烧白烟袅袅。
付逸没出事之前，就总是提起钟璨的名字，但有关手上的淤青和几道深浅不一的割痕却从来没和他说过。
“周桥，要是以后钟璨遇上什么麻烦，你尽量帮帮她好不好。”付逸的头靠在周桥的肩头，滑动解锁手机点开一张照片，那是一张合照，付逸笑得灿烂，旁边的女生脸上还有些错愕。
周桥只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付逸下垂的浅白睫毛，他嗯声应下。
“你们先回去。”周桥挡在他们身前微微侧头。
“那咱们先回去咯，有事打电话。”谭煊拉着梁成玺和钟璨往后走。
韩嫣眼睁睁看着钟璨离开，她盯着周桥牙关咬紧。钟璨走了就算了，刚刚他说付逸是什么意思，他和付逸又是什么关系？
白到晃眼的颜色在眼前一闪而过，韩嫣只觉得晦气。
花彪抽完一根烟，看着韩嫣的细腰，还是决定给这个小女友出个头，毕竟女生之间能有什么大矛盾。
他走到韩嫣身边搂住她的腰，韩嫣诧异地看向花彪。
“桥哥，看在我的面子上不如让我女朋友先回去，下次遇上你妹妹，我带着我的人和她道个歉。”花彪脸上挂着笑。台阶给得足够明显，就看周桥给不给他这个面子下，要是不给的话，他带了这么多人也不是吃素的。
半响，周桥开口：“行啊，不过老四，你得关心关心你女朋友，听说徐明在找她。”
韩嫣的身体明显紧绷起来，花彪瞥了眼韩嫣，嘴角的笑消减不少，“谢了桥哥，那我们就先走了。”
花彪带着人离开，周桥拿出手机，谭煊发了条消息问他怎么样，他回复了句没事了。
然后从列表里翻出一个人，发了条消息过去，那边秒回。
“不过钟璨，我其实一直有个疑问想问你，就是不知道方不方便。”
通常这么问，都是些不方便回答的问题。钟璨看了眼谭煊收回视线，“你问吧。”
谭煊说：“你当初是为什么没参加二中的本部考试啊，我觉得凭你的实力继续称霸高中都不是问题。”
钟璨一时没说话，谭煊以为自己问了个傻逼问题连忙找补，“没有，其实就是我这人对第二名印象太深刻了，你不想说的话就别说了。咱们可以喊金宝意出来一起吃夜宵，我问问她有没有时间。”
钟璨摇摇头，“没，那个时候我爸让我去九中，他跟我说九中对我免学费还每年给我奖励四千块钱，我就去了。”
“那挺好的呀，每年还能白挣四千块。”金宝意靠在谭煊肩上咬了口炸年糕。
“那还是划不来啊，先不说二中和九中的教学质量，二中每年的奖学金最低都有四千，无论无何还是二中好一点，你爸咋想的。”谭煊说话不小心咬到舌头大着舌头说。
“不知道。”钟璨咬着吸管。
要不是谭煊问起这件事，她都快要忘了。那个时候年纪小，所有声嘶力竭都抵不过钟洪的武断，她高一开学的第一天还是肿着眼睛去的。
班主任还特意让她站上讲台，向所有人说这是来自二中的尖子生。台下的目光全都集中在钟璨身上，她垂下眼，她觉得自己像广场上所有人瞄准的气球目标。
那个时候的感受忽然涌上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钟璨深吸一口气叹出，“不过都要高考了，没必要再去想了。”
金宝意认同地点头，“是呀，现下才是最重要的。”
几个人吃完散伙快接近十二点，梁成玺起身买单。
“小璨，竟文哥是不是前两天来南城了。”金宝意拉着钟璨走到一边。
“嗯。”
“那竟文哥有没有和你说什么？”金宝意问。
“没，他让我带他去了趟飞蛾山，梁成玺也去了。”钟璨说。
金宝意托着下巴思索，连她都看得出来梁成玺对钟璨很不一般，竟文哥这么爱八卦的人竟然没和钟璨说什么。
“这样啊，那下次也带我去飞蛾山玩好不好？”金宝意晃着钟璨的手臂说。
钟璨点点头，“可以呀。”
“那我们先走咯。”金宝意挽着谭煊的肩膀挥手往反方向走。
钟璨挥手告别，梁成玺走到她身边双手插兜，“走吧。”
不知道是不是钟璨的错觉，今天晚上梁成玺的话格外少，刚刚吃炸串的时候也没吃多少。
两人往回走，路过新广场的时候有人在街头驻唱，曲调很熟悉，钟璨好像在哪里听谁唱过。
“梁成玺，我们要不要去散步？”钟璨说。
他看起来也好像有话要说。
不远处暖黄的路灯照耀着广场中央，梁成玺看见钟璨手臂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一小块淤青，她蹲在地上看着眼前被装在笼子里的小狗，对莫名出现的淤青习以为常。
小狗在笼子里摇尾巴，隔着铁栏想舔钟璨的手，钟璨收回逗弄的手指，她有点洁癖不喜欢小动物的口水沾在手上。
“美女，十五块钱十个圈，就有机会带小可爱回家哟。”老板在旁边说。
钟璨站起刚要拒绝，梁成玺从口袋里拿了张五十的现金，老板给他拿了三十五个圈。
“我还没玩过这种呢。”梁成玺分了一半彩圈给钟璨，然后根据老板说的站在一条白线之外开始套圈。钟璨看了圈大大小小的玩偶，都有点丑，目测老板净赚三十不是问题。
在连续套空三个圈后，梁成玺像打通了任督二脉，扔出去的七个圈全都稳稳套住，钟璨比梁成玺套中的还要多。
见两个学生套这么多，老板不由得放下了二郎腿坐直身子在旁边说：“帅哥美女，你们手下留情啊。”
不少小孩子凑到钟璨和梁成玺旁边，旁边气球摊的老板打趣说，“今天怕不是要赔本哦。”
老板笑着说：“那没办法了，这技术太强了拦不住。”
梁成玺最后一个圈投空，钟璨手上也只剩下最后一个圈，从腿边忽然传来声音。
“姐姐，你可不可以套那个艾莎呀？”一个齐刘海小女孩贴在腿边指着最后一排中间的艾莎公主。
钟璨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我试试。”
从口袋里摸出眼镜戴上，身体微微前倾，小女孩聚精会神地盯着钟璨手上的圈，梁成玺抱着两人套中的玩偶站在旁边看着她，腿边也跟了一堆小朋友。
钟璨轻轻一抛，彩圈轻飘飘地落在艾莎公主的裙子上，小女孩在旁边发出一声欢呼，老板走到后面把艾莎娃娃拿给钟璨，表情有些肉痛，没想到还真有人能套走这么多玩偶。
“送给你。”钟璨蹲下身把艾莎放进小女孩的手上，小女孩抱着娃娃开心的转圈，然后在钟璨脸上亲了一口，“谢谢漂亮姐姐。”
小女孩抱着艾莎跑远，钟璨回头看梁成玺，一群小孩子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梁成玺在旁边耸耸肩，他不擅长应付小孩子。
钟璨笑了下走到梁成玺身边，数了数玩偶的数量还有在场小孩的数量。
“你喜欢哪个？”钟璨抬头问。
梁成玺对玩偶不怎么感兴趣，但毕竟是第一次套娃，留个战利品也挺好的。
“你帮我选个吧。”梁成玺说。
钟璨从一堆玩偶里抽了只绿色大眼青蛙出来，“这个怎么样？”
梁成玺眨眨眼吸了口气，“也，行吧。”
钟璨觉得这只青蛙还挺可爱的。
然后梁成玺抱着玩偶，钟璨让小孩子们排好队一个一个发，发完最后一个，两个人继续在广场上闲逛。
广场中央被大爷大妈们占据，音响在C位无人撼动。
两人坐在长椅上，这个位置离音响挺远，离那边的驻唱很近。
梁成玺听见熟悉的歌曲跟着哼唱了几句，钟璨靠在背椅上仰头凝视着夜幕，如果周桥能帮她处理韩嫣的事情，那她也没什么要担忧的了。她想起来一件事。
钟洪已经很久没联系过她了，她回过两次家，其中一次还碰上了徐宁，徐宁那时候没多说什么，只告诉钟璨他们每次要抓住钟洪的时候，像是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一样总能先一步逃走。
那次遇上之后，徐宁经常发短信打电话给她，话语里多了几分威胁的意味。
钟璨不信钟洪能狡猾到料事如神的程度，一定是有谁暗地里在帮他，那会是谁。她了解钟洪那群狐朋狗友，都是些树倒猢狲散的货色，不会有人去帮着钟洪。
她总觉得她遗漏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但偏偏想不起来。
梁成玺偏头看向钟璨，她的眉心总是微微蹙起，像是总被什么困扰。
“钟璨。”梁成玺说。
钟璨回过神，正好对上梁成玺的双眼，“嗯？”
“那个叫韩嫣的女生，到底为什么一直缠着你不放。”梁成玺说。
事已至此，钟璨和盘托出，梁成玺听得眉心也拧在一起，“就因为这种赌约？”
钟璨笑了声，笑声如同叹气般消散在夜色里，“你不了解这里，就像有人躲在台风眼里，绝对不会向其他人伸出援手，英雄主义不是那么好当的。”
“梁成玺，我告诉你一件事情。”
“是什么？”
“其实最开始，我就是想利用你帮我解决这些麻烦的。”钟璨说。
梁成玺也仰起头看着夜色，周遭忽然变得安静。
“那你应该早来找我的。”他说。
钟璨的视线转向旁边，看见他高挺的鼻梁和微薄的嘴唇，她又想起一件事情。
“梁成玺。”
“嗯？”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学校的新图书馆真的是你家捐的吗？”
两人的目光重新对上，钟璨看着梁成玺笑出声，“你信啊？”
钟璨摇摇头，“我不知道，不过学校论坛里这么说的。”
“假的。”梁成玺说，“不过我妈是代表优秀毕业生给九中捐了笔钱，没那么夸张。”
“哦，这样啊。那你过年要回京海吗？”钟璨问，算算日子，离放假没多久了。
梁成玺想了想，“不回。钟璨，到时候我们去飞蛾山跨年怎么样？”
“可以呀。”钟璨点点头。
坐在长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阵，天幕不知何时变得更加深沉，轰隆雷鸣响起。
两人从长椅上起身，梁成玺手上还拿着一只显眼的绿色青蛙玩偶，“走吧，我送你回去。”
走到出租屋楼下。
“你等我一下。”钟璨跑上楼很快下来，手上多了把伞。
她把伞塞进梁成玺手心，抬头看着他，“待会可能会下大雨，你注意安全，快点跑回家。”
梁成玺笑，“好。”
“梁成玺，晚上早点睡。”钟璨的脸颊上黏着几根发丝，梁成玺抬起手把这几根碍眼的头发拨到钟璨耳边。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梁成玺的手一怔飞快收回，然后偷看钟璨的脸色，钟璨脸上没什么变化，以为是自己脸上有什么脏东西还和他说了声谢谢。
梁成玺的耳朵发烫，“你也是。”
躺在床上，手机消息有一条提醒。
钟璨：晚安
梁成玺看着这两个字，心突然跳得有点快。
小灵通躺在床头柜，收到新消息屏幕发出微弱的光。钟璨早就闭眼睡觉，屏幕光一点点熄灭。
梁成玺：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