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玩到尽兴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汪如海被檀辰喊起来时已经中午十二点了。
檀辰不着痕迹地嗅闻了一下,还是觉得他身上有种若有若无的酒味:“你这样真的能开车吗?会被抓酒驾吧。”
汪如海只感觉自己头痛欲裂,暗自骂了声果然KTV假酒害人,放空半天才理智回笼,“感觉也能凑合,但抓住真就进局子。”
檀辰相当无奈,没想到昨晚会搞到那么晚,也没拦住汪如海又混着喝了啤酒,醉得一塌糊涂。原本计划预留给回家的时间绰绰有余,现在发现返程的火车票也都售罄,汪如海最快可能也要到今晚才能开车。
汪如海只觉得脑海中一团浆糊,余光瞥见檀辰皱着眉,随口道:“没事,一会跟前台说再住一天,我们明天出发也一样。”
檀辰:“明天就大年三十了……算了我先跟我奶奶他们说一声。”
汪如海眯着眼听檀辰打电话,言简意赅地编了个借口,这才知道原来这趟出门都是瞒着他奶奶。
檀辰:“明天辅导老师会开车送我们回去的,要是晚了,你们先吃饭,我肯定能到的。”
汪如海:“?”
檀辰又交代了他们几句,终于挂了电话。
汪如海:“辅导老师?”
檀辰:“骗我奶奶说是学校组织去省里集训,你是带队老师。”
汪如海笑了一声,又扯着神经,头痛得“嘶”了一声。
檀辰冷笑:“你还是歇歇吧汪老板,一会我去买点清淡的吃的上来,你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汪如海喃喃道:“我怎么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小弟兼司机。”
第二天两人确实天不亮就出发了,结果遇上春运大堵车,原计划八个小时,第一个小时就堵在路上半天。
檀辰把头堪堪伸出窗外,往前往后都是看不见头尾的车流。
檀辰皱紧眉头:“本来应该十点就到服务区,结果这块都堵了近一个小时。”
“估计要晚五六个小时,”汪如海切了首歌,虽然他有堵车的预期,但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檀辰叹了口气,堵在高速上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好在两人早上走时多打包了几份早餐,车里也有备用的矿泉水,倒不至于饿着。
檀辰喝了口水,猝不及防地感受到了膀胱的存在。
檀辰:“如果,堵在路上要上厕所怎么办?”
汪如海:“后备箱有空的矿泉水瓶子,小的自便,大的自裁”
檀辰“喔”了一声,觉得自己还能忍忍,说不定一会就痛了,服务区好像近在咫尺。
结果又过去十分钟,队伍只往前挪动了一个车位。
汪如海:“憋尿对身体不好哦。”
檀辰难得尴尬得脸都有点泛红,打开车门去后备箱拿瓶子,然后想都不想上了后座。
汪如海转头:“这么见外呢?”
檀辰脸更红了,气急败坏道:“转过去!”
汪如海笑眯眯转回头:“哎呀不看不看,谁那么变态要看你,别漏到车上了就行。”
檀辰感觉活到这么大最羞耻的经历也就不过如此了,单方面把这段记忆从脑海中删除,如果可以甚至想把汪如海的脑子也剖开,然后取出这块记忆切片进行粉碎火化。
两人堵了一路,直到晚上九点,终于开到檀辰熟悉的街道上。
檀辰中途还小憩了一会,汪如海当真是全程注意力集中地驾驶,饶是他有再多意见也觉得汪老板功劳苦劳兼备。
檀辰:“你送我回家绕路吗?也可以把我顺路丢在那个公交站,免得你家里人催。”
汪如海无所谓地嚼着口香糖道:“没事,没人催我。”
檀辰突然发现汪如海过去近半个月好像从没跟家里人打过电话,也没有提过一句家人相关的,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檀辰遵守着边界也没多问。
但今天是大年三十,他看起来好像也没地方吃年夜饭。
檀辰纠结再三,还是试探问道:“那你,回家吃年夜饭吗?”
汪如海:“不回,我家……也不在这,回去随便吃点洗洗睡了,累死了这一天。”
檀辰:“其实你也可以去我家吃饭。”
汪如海相当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显然没想到他会发出这个邀请。
“倒也不用可怜我,小朋友,” 汪如海用那种过去十几天来檀辰已经充分熟悉的带着几分讥诮的语气说道:“所谓过年也不过是人类记录时间的一种方式,过了今晚又会有什么不同呢?大家还是一样地过日子。”
檀辰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自顾自打了个电话。
“喂,奶奶,我终于要到家了,”檀辰特意大声说道,“我们带队老师晚上没饭吃,可以跟我一起回家吃饭吗?”
张望在那头听到,大声道:“姓汪的还要来吃饭?”
檀辰听到檀春在那头喝止了张望,对老师要来吃年夜饭显现出无比的欢迎,说刚好坐了一大桌子菜,多个人多热闹。
汪如海表面上毫不在意,其实竖起耳朵听他们对话,听到张望在那边气急败坏,突然又来了兴致。
檀辰:“听见了吧,我奶奶非常欢迎你。”
汪如海:“还听见你弟弟非常不欢迎我。”
檀辰:“他也不是不欢迎……那谁叫你之前……”
汪如海心情大好:“我去!这个饭我蹭定了!”
檀辰:“……”
檀辰这趟倒也没多什么行李,除了给张望带的手机,给檀春带的羊毛衫,就是一些广味年货,一个包去一个包回。
汪如海站在楼下突然意识到自己空空如也,也有点挂不住,大晚上又没地方买东西,有些进退两难。
檀辰:“?”
檀辰:“站着干什么,上楼啊。”
汪如海:“我这空手,是不是不太合适,不然还是算了吧我先回去了。”
檀辰:“别废话了,有烟吗?”
汪如海一愣:“有啊,你要来一根?”
檀辰自顾自上楼,头也不回地说:“我奶奶喜欢抽烟,你给她发几根烟就行了,当然也可以给我跟小望包两个红包。”
“哥!”张望的声音回荡在楼道。他老早就听到楼下发动机的声音,跟檀春猜会不会是檀辰回来了,又听见楼道里有动静,兴奋地开着门等待。
“小望,奶奶,我回来了。”檀辰不由也大声回应道,三步并一步上楼。
檀春也一直在门口等着,直到终于看到檀辰的脸出现在眼前,高兴得整张脸都皱在一起,眼角甚至有点泪花:“回家了,回家了好,回家过年了辰辰。”
张望直接扑了出来,狠狠撞进檀辰怀里——准确来说是把檀辰搂进怀里,然后在下一秒才注意到檀辰身后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汪如海。
张望:“他怎么在这!”
汪如海一脸人畜无害地笑:“奶奶和小望新年好!”
檀辰打圆场,一边掺着檀春,一边抓住张望往里走:“别站门口了,先进去吧……奶奶这是我们带队……汪……老师。”
檀春很久没见过老师上门家访,并且作为老一辈,骨子里对老师这种教书育人的伟大职业很有一种光荣滤镜,当即表示热烈欢迎,还让汪如海上座。
饶是汪如海脸皮再厚,面对檀辰这么真挚热烈的神情也有些挂不住,连声说自己是小辈,然后掏出两包崭新的香烟和两个红包。
檀辰:“?”
汪如海:“奶奶,我来蹭饭也挺突然的,没来得及带点东西,听辰辰说您也抽烟,正好带了两包,不知道您抽不抽得惯。”
檀春想推回去,汪如海行动矫捷地塞进电视机柜的架子上,说我给您先放着,然后又开始跟檀春寒暄,几句话哄得檀春笑得合不拢嘴。
张望冷笑一声,见他是铁定要留下吃饭,干脆不管他,转头仔细把檀辰从头到脚看了又看,感觉自己的宝贝哥哥好像瘦了,但比去之前精神很多,说不上哪里变了,就是感觉整个人焕然一新。
檀辰放下行李,第一时间从包里掏出一个粉色纸袋子,递给张望。
张望看着满是粉色爱心的包装纸,瞪大双眼。
“拆开看看,”檀辰笑,“生日快乐,小望。”
张望小心翼翼地沿着礼盒边缘用裁纸刀划开,抽出内盒,看到一个黑色的手机。
檀辰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开心地扑过来,没想到他低头爱惜地摸了会,小声问道:“这是不是……很贵呀,你能今天赶回来就已经是我今年生日最想要的了……”
檀辰微微抬头看着这个已经长得比自己还高一个头的男孩,莫名想起跟他过的第一个年,那时候的张望像只小动物一样蜷缩一团。
檀辰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伸出食指和大拇指捏了一下张望的脸。
“老了,硬了,”檀辰说道,“送你的就是你的了,合理使用,别耽误学习。”
张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哼着奇怪的旋律转身进了厨房帮檀春热菜。
“啧,” 汪如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他身边,肆无忌惮地伸手就要拿他的手机,“这怎么看着还跟檀辰那个是情侣款,这么小的屏还挺可爱,你不要可以送我。”
张望猛地转身,一把将手机和外包装拿走,哼了一声进了自己房间,耳朵微微有点发红。
檀春和张望从下午开始忙活,做了一大桌子菜,挑了几道装了一点出来两人独自吃了,一桌年夜饭几乎完好地留在桌子上,直到檀辰回家,檀春这才一样样拿去加热。
檀辰:“奶奶你歇着吧,我跟小望来,一会就能吃了。”
张望闻声进了厨房,收拾碗筷,虽然对汪如海意见很大,但还是屈于檀辰的眼神拿了四副碗筷。
汪如海被檀春拉着落座,小小的客厅可能只有十来平,家具看起来都有些年头,电视都是不知道哪一年的老款,但显然家里的主人有用心装饰过。餐桌上铺着洗得发白的碎花桌布,老式沙发上罩着同款的编织布,还有几个一看就是手工做的抱枕。电视柜上一掌大的空出放了一个相框,里面是中年的檀春,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腿边还靠着一个大点的男孩。
汪如海一眼就看出那个大男孩是檀辰,尽管长大了很多,神情却是如出一辙的严肃。
檀辰端来最后一道菜,顺手还给张望下了碗长寿面。
四个人整整齐齐围绕餐桌坐了一圈,电视里春晚进行到热闹的舞曲,窗外听到爆竹烟花声不断。
檀春举起酒杯,里面是她年前特意在街坊邻居那打的桂花米酒。
“新的一年,辰辰和小望要身体健康,学习进步,也祝汪老师平平安安,工作顺利!”檀春慈爱地看着三个年轻人道。
汪如海一向巧舌如簧,这回不知怎的心下一动,万般词穷。
檀辰举杯:“祝奶奶健健康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新年快乐!小望生日快乐,新的一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汪老……”
檀辰猛地打住,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接过张望递来的纸,接着说:“汪老师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汪如海回过神来,开始扮演人民教师,站起身跟大家依次碰杯:“檀奶奶身体健康新年快乐!新的一年我一定好好看着这兄弟俩学习,给他们送进清北!”
汪如海扔下豪言,跟檀春又碰了一次杯,一口闷了。
檀辰哭笑不得,张望满头黑线,跟着举杯祝道:“我也祝奶奶身体健康!笑口常开!”
汪如海:“怎么不祝你哥和我呢,刚还收了生日礼物和红包。”
张望:“谁要你的红包……”
檀辰暗自拧了他胳膊一下,“谢谢汪老师了吗?”
“谢谢汪老师,汪老师新、年、快、乐!“张望勉强挤出一个笑,咬牙切齿道。
汪如海笑而不语。
张望举着杯子转向檀辰,檀辰只见他那漆黑的眸子里全全是自己的倒影。
他莫名有点局促,目光在以檀辰鼻子为中心半径一尺的范围内游移。过去两周是他有记忆以来离开檀辰最久的日子,白天看不见的人却每天都出现自己的梦里,梦里的一切让他感到迷茫又焦灼。
直到再次看到这人,他那躁动的内心好像终于得到抚慰,可又同时唤起一种更深的难以餍足的不安。
他想不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怎样才能得到彻底的满足和平静。
“哥……檀辰,新年快乐。” 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