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把第二盘炒饭清盘了，妮娜刷了碗，就乖巧的跟着罗首次进了他的研究室。

说是研究室，但其实更像是一个小型的手术室。

在偌大的空间中央，竟然放着接驳着一些电线的长型工作台，旁边有不少存放着实验器材的矮柜，显微镜、烧瓶、培养皿整齐的排列着，附近的桌面上还凌乱摆放着一些外科手术刀和滴管。

有些柜子是玻璃门的，也有的柜子像一个大型的冰箱，铁做的门中应该放着一些神秘的材料，妮娜感觉自己有点好奇，又不想好奇。

她的长靴踩在地上散落的文件上，有的书才看了几页就被随意放在地上，妮娜捡起一本，上来就是“人体解剖”四个大字。

妮娜倒抽了口凉气，把书放回原处：“……罗，我觉得这个空间还有你，好像都有点变态。”

罗没有搭理她，只是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铁箱子，再从中掏出一小罐药膏：“……坐下。”

“手术台上吗？”妮娜双手抱着自己，一脸恐慌。

“……就我面前这张椅子。”罗没好气地说道。

“……哦。”她不再调皮，乖巧的过去坐下——但一双湛蓝的眸还是禁不住好奇的到处张望：“你平常都用这个房间做什么啊，肯定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变态研究计划……”

“哦，最近在研究龙族血肉的药用价值，正思考能从哪里搞到龙肉。”

“你你你……终于露出狐狸尾巴来了！”

妮娜大惊失色，伸手要去给罗送一巴掌，手却被对方眼疾手快的抓住了，滚烫的大手握着她的手腕，力度不轻不重：“别动！”

妮娜的动作蓦然而止，罗瞧她老实了，又单手扭开刚才的药罐，用棉签沾了一些，小心翼翼的涂到她的额角上。

“阿嘶……痛！痛！你就不能轻点吗？”

“已经很轻了。”

他稍微靠近了一些，说话时热息稍微洒在她的脸上。

罗专注的盯着她的伤口，抓住她手腕的手也松开了，腾空出来的手自然地撩起她的头发，滚烫的指尖有意无意的碰到她的，他独有的温度透过指尖，像电流般窜进她的心房。

盯着罗近在咫尺的喉结，妮娜心跳加快了一些——因为不懂应对这种感觉，她整个人都老实了一些。

——罗就是这样，总是口头上严厉，动作与行为总是极温柔的。

她对这种人最是没办法，每当发现罗的这些反差，听他用无奈的语气包容着她的各种错误，她都会感觉到心虚，然后无法像平时那样撒野。

“你这个伤口挺深的。”

“还不是因为你……”

妮娜委屈巴巴的说着，罗闻言也有些抱歉，就不再斥责她了。

对，的确是因为他——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妮娜拯救。

“还有没有其他伤口在疼？”

“……都不疼。”妮娜逞强着别过头，罗挑起眉头，恶作剧般戳了下她的手背——妮娜身上唯一还在包着绷带的地方。

“阿嘶！痛，这里痛啦！你是魔鬼吗？！”

就是她用蛮力打破牢房铁栏时弄的，那时候她双手都血肉模糊了，后来还得佩戴者龙爪战斗，伤口一层叠一层，难看得她自己都不想面对了。

“……谁叫你嘴硬。”

罗有些无奈地抬起她的手，把缠绕在上方的绷带一层一层的解开，露出那触目惊心的伤口。

“……这个不能涂特效药了，这个伤口有发炎风险。”

罗蹙起眉头，心里下意识怪起了船上的船医——那缝合技术比不上他的百分之一，现在妮娜的手背缝线交错着十分难看，如果一不小心，估计还真的会留下一些小小的疤痕。

他端着她的手仔细检查着，比她宽厚上一倍的男性大手肆无忌惮的拉着她的手指左拉拉、右捏捏的，没有被谁这样触碰过的妮娜都害羞了起来。

“看够了没？都行啦，反正放着一段时间，就会好了……”

“放着不管才不会好。”罗挑起眉头：“不然这世上为什么需要医生？”

“……那你想怎么处理？我不喜欢消毒药水，我宁可留疤。”

她想从罗手上把自己的手缩回去，像个孩子那样闹着别扭，就怕这个较真的男人要把她的伤口重新处理一遍。

“不会很痛，”罗不让她逃跑：“如果你怕痛，当初就不应该乱来。”

妮娜邹起眉头：“当时还有什么其他办法！”

“……我说了，你可以不救我。”罗拉着她的手，平静地回道。

“我不救你，你说不定会被海军抓走，或者死在牢房！”

“……那也没关系，我说过，我不能让恩人的女儿有什么差池。”

罗垂眸说着，从抽屉翻出另外一个棕色的玻璃瓶子，再用针筒从当中抽了一管的药水，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抬头，别看。”

妮娜只得照做：“……你要做什么？”

“麻醉针，我要重新帮你缝合伤口。”

妮娜想反抗，但很快手背已经传来了被什么刺了一下的轻微痛感——但那并非难以承受，罗的手法极好，还真的没有为她带来很难受的痛楚。

她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才想起罗刚才口中说的没关系，心里有些不高兴地说：“你还说这种话，我人真是白救了，证明你只把我当外人，我难道不是大家的一份子吗？”

她嘟嘟哝哝，罗却没有搭理，毕竟他已经开始了缝合工作，需要更多的专注。

研究室内安静得只余下风扇运转的轻微风声，妮娜逐渐不怕了，干脆低头看他用熟练的动作把她的伤口重新处理好。

他的手法真的非常专业，平常看起来痞里痞气的一个人，在面对她手背那纵横交错的伤口，清理着、处理着，最后的效果真的比刚才的缝合线要好上几倍。

虽然麻醉药还没褪去，但妮娜感觉罗给她缝合的伤口，之后就是进行拉扯动作也不会像本来的疼。

罗没有吭声的完成了双手的伤口缝合工作，利落帅气的低头咬断的丝线后，他拿出一卷纱布给妮娜包了一个能够活动的款式，就转身收拾工具起来。

妮娜啧啧称奇，多少有点被罗认真工作的样子帅到。

正打算开口，竟听见他无奈的声音传来，无缝衔接了本来的话题：“……说我不把你当成船员，但你似乎也有事情隐瞒着我？”

妮娜的瞳孔猛地收缩，夸赞的话语到了嘴边又咽下。

她脑海似乎紊乱了数秒，终于听懂了罗的话里所指。

毕竟她目前隐瞒罗的就只有一件事。

就是她和青雉的关系。

……

“原来当时的你醒着……”妮娜的瞳孔猛地收缩，满脸都是惊讶。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指节微微发白。

“不算醒着，只是隐约听到了你们的对话内容。”

罗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仿佛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他琥珀色的眼瞳定定的停留在手中的治疗工具上，动作娴熟而专注，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提。

“我……”妮娜的嘴唇张了又合，有些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件事对于性格极度谨慎，甚至可以说是多疑的罗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一个与海军能说上话的人，以罗那个思维模式，第一时间肯定觉得她是海军派来的卧底，更会联想到对他行动计划的祸害。

她可没自信说服罗，让他觉得自己百分百值得他的信任。

“我知道说出来你肯定会怀疑，但是罗，我来到红心海贼团，真的是我自己的意志……”

妮娜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她有点不敢直视罗的眼睛，仿佛害怕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一丝一毫的怀疑。

“我知道。”罗打断了她：“我信你说的话。”

妮娜闻言瞪圆了眼睛，罗只用一句话，就打消了她的慌乱与不安。她的心跳仿佛在那一刻停滞了一瞬，随后又剧烈地跳动起来。

“……为什么？”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是怕打破这短暂的平静。

“以你的智商，在我面前耍心机没用。”罗的语气依旧平淡，甚至带着一丝调侃。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你你……你说话太难听了你！”

妮娜的脸瞬间涨红，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炸毛。她气鼓鼓地瞪着罗，拳头握得紧紧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揍他。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罗便抬手打断了她。

“而且，”罗琥珀色的眼瞳直勾勾的看着面前的妮娜：“你昨天才不顾性命的救了我和贝波他们，我不会忘记这件事。”

妮娜的怒气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那……”她低下头，从下而上小心翼翼地看向罗，声音轻得像是在试探，“你想知道什么？”

罗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中带着一丝无奈和认真：“……我总得知道你和那个海军的关系，即使我信任你，但不知情会增加行动中的不稳定因素。”

妮娜看着罗那张平静而诚挚的脸，心中最后一丝防备也彻底瓦解。他的眼神中没有半点质疑，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她开口，等待她把隐瞒的一切和盘托出。

……

妮娜深呼吸口气，轻声娓娓道来——

“我和青雉，说不定有点像……你和我父亲的关系吧。”

罗闻言瞳孔微微收缩，拿着治疗工具的手凝在半空，没有说话。

妮娜缓了缓，再接着说：“青雉在我失去我的家的时候，把我带回海军总部，给了我活下去的目标，所以我……”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许多尘封已久的片段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像是被风吹散的落叶，一片片重新拼凑起来。那些被她深埋的情绪，也在这一刻悄然涌上心头。

当时的她，本以为自己一个人也能好好生活下去。她对那些前来她家传递讣闻的海军没有任何好感，甚至带着一丝厌恶。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渐渐明白，当时的自己只是把所有的感觉和情绪都藏了起来。她其实需要一个可以依赖的长辈，才能像个孩子一样安心地长大。

而青雉，就是那个人。

他把她带回去，虽然最开始对她爱理不理，但后来……青雉对她真的是最好的。

“其实直到现在我都在想，如果能一辈子像个孩子那样，粘着青雉、什么都不管就好了。”

妮娜垂眸看着自己包扎着绷带的手，怔怔出神。

所以昨天，她见到青雉、被他赶跑，才会感觉这么受伤的吧。

“……但青雉不只是我的长辈，他还是海军，不论他多纵容我，他还是会一次次离开我。”妮娜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无奈和失落。

——青雉总要到不同的地方执行危险的任务，而且他的位阶不低、背负的事情太多，回想起来，其实就连他和她的关系，也因海军的任务而起。

“我知道青雉不会舍弃那个身份，随着我长大，我就更加肯定自己不能一辈子留在青雉身边。”

“所以我就鼓起勇气离开了，然后蹭上了你的船。”

“因为我想着，这里的生活肯定和在海军总部的生活截然不同？”

妮娜偏着脑袋，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和释然。

她的目光飘向远方，仿佛在回忆那段离开海军总部的日子。有些话，她像是在对罗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而罗依旧没有评论，也没有任何动作。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目光平静而深邃。这或许是第一次，他如此接近妮娜的内心——第一次看懂了她平常调皮行为背后的含义，以及那些话语背后藏着的情绪。

“所以，除了借助你的船找到龙岛，我自己心中也渴望着一场属于自己的冒险，还有与过去截然不同、自由长大的经历。”

“我很珍惜现在船上的一切，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

妮娜的语气很轻，仿佛在诉说一件极其珍贵的事物。

她的湛蓝眼眸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像是正在把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毫无保留地展示给罗看。

罗听完了一切，依旧没有评论。他只是站起身来，走到妮娜面前，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