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何冬青拎着两条大红色的鲤鱼推开了自己家的门。
新来的下人正在院中扫洒,见一意气风发的公子拎着两条鱼大步踏进来,刚要问找谁,那公子已经往院子里喊:“爹!娘!我回来啦!”
先出来迎接的是何冬青最小的弟弟,今年二十有二,一身书生打扮,与这个富裕的家庭比起来显得朴素很多,随后是他看起来十分年轻的爹娘,他大哥在最后,搀扶着大着肚子的妻子到院中来,院子里瞬间热闹起来。
何冬青一眼先看见怀了孕的嫂子,把手里的鱼拎起来:“正好,抓了两条鱼,做了给爹娘和嫂子好好补补。”
他嫂子因着怀了孕,面色红润,略显丰腴,笑道:“哪里抓的这么大的鱼呀。”
何冬青把鱼交给下人拿到厨房去,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往屋里走:“我最近到羲和宗玩,在他们碧云峰抓的,也不知道鲤鱼好不好吃,你们要是喜欢,我下次从我师父的池子里抓。”
几人忙劝何冬青放过他师父。
他娘虽然面容仍然年轻,但终归不是在山上修行的人,行为难以避免地带着这个年龄的慈祥,她点点何冬青的脑袋:“就算你有天赋,也别恃宠而骄呀,惹得你师父心烦了可怎么是好。”
何冬青笑道:“师父才不会烦我——不过我最近确实结识了一个天赋比我高的朋友,如果他愿意,我下次带他来吃饭。”
“好好好,只是你可别抓你师父的鱼。”
何冬青在家里住了几天后再回羲和宗,看见的蓝玉斋便又是那副衣冠端正,气质出尘的样子了。
他和蓝玉斋顺理成章地用着友人的相处模式继续来往,两个人不知有意无意地就当做曾经的争执与狎昵没有发生。
白日里蓝玉斋在藏书阁,他就去找护法长老们切磋武艺,那些护法长老能近距离看到何冬青的怜云剑法,自然也觉得高兴,都乐得与他过招。
到了晚上,两人便在羲和宗内四处走走看看风景,何冬青天天给自己加餐的习惯成功传染给了蓝玉斋,两人每天换着花样地过那辟谷弟子都戒了的嘴瘾。
有一日白天何冬青去寻那些和他聊得好的羲和宗弟子时,看见他们在分一堆木料,一问才知道是昨夜下了大雨,一道惊雷劈倒了一棵老树,寻常树被雷击中形成的雷击木尚有灵性,羲和宗山上的树吸收了灵气,被一道不寻常的雷击中,那雷击木是可以做法器,炼丹药的。
他们几个昨天听到了不寻常的雷声,早上雨刚停就去找了,和督办司的人一说,直接分了一半回来。
何冬青闲着也是闲着,坐在旁边看他们把各自要用的部分挑走,留下了一堆七零八碎的地方,他看见一根树枝,又粗又直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焦黑颜色,下意识觉得能做点什么,就顺手要走了。
等到了傍晚他手里还拿着那根树枝没想出来要做什么,他这个人除了打架其他的事一窍不通,制作一个物件是他从来没尝试过的事。
直到他躺在屋顶上看日落时,忽然听见一阵悠扬的笛声,不知是谁吹奏,但笛子这东西十个人里八个人都会吹,算是修真界最普遍的乐器。
于是他看向手里这雷击木,虽然做成笛子浪费了些,但总比扔了好。
可他不会吹笛子,一意识到这个,想做一支笛子送给蓝玉斋的念头就莫名但顺理成章地出现了。
蓝玉斋身体大约是快好了,从昨日开始便整天整夜地在藏书阁里,大概不需要几日就能整理好古籍离开了,何冬青想,蓝玉斋回到合欢宗之后他想见蓝玉斋就没有那么容易了,正好送他些礼物,算是衬这个并不遥遥无期的别离。
何冬青以为就自己的耐性可能会在制作这个礼物时得到持续不断的痛苦,没想到他的制作十分顺利,反反复复的步骤他也不觉得烦。
向羲和宗弟子请教,整天埋头于工具和木条之间,这些他往日里觉得折磨的事情,他竟然带着一种轻松美好的心情全部完成了。
也许这就是人间难得一知己的感觉吧。
何冬青一边给笛子上底漆一边想,自己只有蓝玉斋这么一个让他觉得和其他人都不一样的朋友,蓝玉斋那么讨人喜欢,大概自己在他心里并不特殊。
何冬青叹了口气,不过交朋友这种事,他若是总和蓝玉斋出去玩,自然就关系更紧密了。
至于那晚蓝玉斋对他做的事,他也在自己的催眠和蓝玉斋无比正常的反应中觉得,那种危急关头,蓝玉斋这么做也是正常的,他们都是男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哈......”
蓝玉斋合上眼前最后一本书,叹息着骂道:该死。
羲和宗的藏书阁被他翻了个底朝天,竟然没有找到一行关于魔族文字的消息,甚至连谁人造字的传说故事也没有。
唯一的线索,就是那个混血魔族在翻译帛书时的叙述方式。
他讲出来的信息非常零散,没有什么前后逻辑可言,这种情况非常像孩子在做“看图说话”,大量的信息被蕴含在图画之中,孩子将这些零散的信息一点点整合起来,在头脑中排列成句子,最后一句句将这些信息表达出来。
算了,有九成把握那混血魔族没有骗他,学不会魔族文字也无妨。
他将魔族帛书收入乾坤袋,暗自宣布对魔族文字研究的第一阶段彻底失败,收工,回家。
临走,看了一眼禁制之中的假帛书,他可以断定最少二十五年之内不会有人发现这东西被调包了。
魔族古籍用的材料如今已经做不出来了,他找到的最相似的替代品腐烂速度也比真货快得多,大概二十五年时间就会呈现出比真货应当的衰老更加破烂的样子。
但那时倘若有人发现了这点不对劲从而断定这是赝品,也早就算不到他头上了。
他走出门,然后向羲和宗掌门和徐湘,护法等人一一告别,在回房中收拾行李的路上,被何冬青在碧云峰碰上了。
何冬青问他:“你今日便要走了?”
蓝玉斋点点头,他们二人一如往日缓缓走到一片桂树林,呼吸间都是桂花的味道。
何冬青知道今天便要与蓝玉斋分开,于是把刚刚做好的笛子拿出来:“给你,这几天闲着做的,我觉得你应该会吹笛子。”
蓝玉斋道了谢,把那笛子拿在手里粗略看了看,做得精巧,细节很足,暂时不知道是什么木头,匀称地透出淡薄的灵力。
他刚把笛子收进乾坤袋,就听何冬青道:“之前的事......就是去人界前一晚,那次冒犯了你,我想向你道歉,今后我会去找你,去人间游历,还想请你来天枝做客,不知你愿不愿意。”
“我的出身,恐怕并不适合当天枝的客人。”
暮尘歌从天枝叛逃创立了合欢宗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七百多年,其中详细事情的知情人不是死了就是长久地闭关,但暮尘歌之前是天枝弟子这件事在如今的修真界里不是什么秘密。
何冬青看着他,异常认真地摇摇头:“你不一样。”
“我如何不一样。”
何冬青道:“你是个好人。”
何冬青读的书远没有他打的架多,这种简陋到有些好笑的话对于何冬青来说就是他所有感受的最好体现。
蓝玉斋在何冬青心中就是难得的好人,即便出身合欢宗这种邪门歪道,却比他所见过的名门正派更品行高洁。
合欢宗是他名声上最大的诟病,他会因此而永远受到禁锢,却因合欢宗对他有养育之恩,而坦然接受他人的猜忌与疏离。
蓝玉斋笑了笑,他走近何冬青,衣袍几乎快与何冬青的贴在一起:“我也有些礼物要送给你。”
何冬青几乎是瞬间脑子里便被“太近了”的想法占据。
说来十分奇怪的,他与同门师兄,其他朋友勾肩搭背都没什么,只与蓝玉斋之间的距离近了都让他觉得不好意思,具体在不好意思些什么,他也并不明白。
“你,你给我准备礼物了啊......”
蓝玉斋点点头,他的笑容十分温和,但似乎与平时并不完全一样。
忽然何冬青下巴一痛,两眼发花,紧接着下盘失守,被巨大的力气撂倒在地。
他睁开眼睛,只见蓝玉斋那柄佩剑飞来,横着将他的两手手腕压住在头顶,他刚要说话,一张嘴,蓝玉斋的拂尘死死卡住他的嘴,他的舌头被压住,牙齿一动就会碰到坚硬的银,所以只能张着嘴,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
蓝玉斋居高而下的看着何冬青,方才还温和的目光不知是否因为何冬青躺在地上看而变得异常冰冷。
何冬青下巴的疼痛还没消散,但他的脑子里甚至还没出现刚才蓝玉斋打了他这种可能性:“唔?”
蓝玉斋蹲下身,露出了一副非常不蓝玉斋的表情。
何冬青从来不知道蓝玉斋的脸能看起来这么邪气,以往蓝玉斋只稍稍翘起嘴角,他便觉得那是一个比春风更让人舒适的笑容,如今他的眉毛眼睛嘴都动了,看起来却是一种既嘲弄他又觉得他恶心的讽刺。
蓝玉斋的手放在何冬青的胸膛上,何冬青长得颇为俊俏,看起来十八九,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穿衣时看起来的身材并没有脱了衣服强壮,实则胸膛却是是非常结实地鼓起来的。
蓝玉斋毫不客气地捏了一下,何冬青完全不明白蓝玉斋为什么突然抓了他一把,眼睛里全是诧异。
蓝玉斋的手往下解开何冬青的腰封:“师尊离开天枝之前是天枝掌门的弟子,这么算来,我要叫你一声师叔。”
“!”
何冬青难以置信地看着蓝玉斋,他刚要挣扎,蓝玉斋忽然收紧,何冬青便不敢继续动。
蓝玉斋笑笑,他俯身,表情不再全然流露出嘲弄,渐渐平静下来。
他那张脸一旦平静下来就显得正直又高洁,然而他张开嘴,用力地触了一下。
何冬青吓得腰一下就软了,仿佛直接忘记几十年来自己曾经学过的武功和法术,然而在这种惊吓之中,他的脸和脖子都像烧起来似的变红。
那被蓝玉斋特殊对待过的位置几乎将那种感觉印在了他的脑子里,反复地强调重复。
“师叔,你怎么这么傻啊。”
“你还真觉得合欢宗那个地方能养出什么好人来。”
何冬青从来不知道情火是这么烧人的,他目之所及除了蓝玉斋就是一片秀美的桂树林,不时有桂花花瓣落在他的身上,让他更难为情。
蓝玉斋究竟要干什么,他刚才,他刚才,是什么意思。
蓝玉斋回忆道:“你曾经问我是不是也像其他人那样从女人的身体里夺走灵力,我回答你未曾,我没有骗你,”
蓝玉斋层层叠叠的白袍没有把他的身体漏出来,他伸手到何冬青看不见的地方去,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我虽从他人体内夺走灵力,却不是从女人身体里,而是从男人身体里。”
何冬青一惊,一个他曾经听过但是并未在意甚至完全忘记了的词出现在他的脑子里,好像把他那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脑子戳了个洞:断袖之癖。
男人原来是能和男人结成道侣的?!
世界上竟然有这种事?!
男人和男人能?!
蓝玉斋难道要和他?!
何冬青的脑子似乎被几道雷劈过,烧得完全失去作用,就在这时蓝玉斋已经满怀恶劣地在何冬青不知所云的声音中,缓缓坐了下去。
从人界回来之后,由于修养和忙着研究魔族文字,蓝玉斋经常用怜云功法清心诀来压制,虽然效果尚佳,但此刻,那种久违的愉悦甚至隐隐约约超过了折辱何冬青的快感。
蓝玉斋并不动弹,眉目舒朗:“小师叔,你以为我不想去天枝吗,你以为我不想真正衣不染尘,风清月朗......我当然想,但幸运的只落在你的头上,从不怜惜我。”
蓝玉斋不得不承认何冬青脑子虽然不太好使,但比起暮尘歌每次都会满溢出来的侵占感,它舒坦得明显就不那么过分。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点何冬青的胸膛:“你幸运,那也就算了,我偷偷地嫉妒你便够了,你最不该的,就是得了宝贝,还来我这般阴狠善妒之人的面前说你拥有这些宝贝。”
蓝玉斋越说越俯下身子,最后几乎快吻上何冬青的脸,他拍了拍何冬青的脸颊:“你说我怎么才能不嫉恨你呢。”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何冬青在五十来年的人生中似乎从未被这种感觉触碰过,他莫名觉得,这种感觉,这种极致的柔软与裹住他的让他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