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雨杉在飞机上没睡好，坐在行李箱上打盹，洛姝推着他往前走。
谢瑞很早就等在机场，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把儿子抱进怀里，看着她说：“你看起来心情很不错，是因为池煜那孩子吗？”
洛姝摸了摸脸，她在谢瑞面前一向坦白：“嗯。这些天我们说了很多很多话。”
“是跟他和好了吗？”谢瑞又问。
洛姝摇摇头，把半张脸缩到围巾里：“会很困难。”
这层关系想要彻底破冰在她看来大概率遥遥无期，毕竟当初她单方面提分手，再一声不吭出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蒋春燕和池升。
这对夫妻不光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叔叔阿姨，更是池煜的父母，她也做不到让池煜夹在中间为难，当时做不到，现在过了这么多年更做不到。
谢瑞腾出一只手拍了拍洛姝的肩膀：“提起这个你总是会低沉，顺其自然吧。再不济还是朋友，起码你能做到，不是吗？我相信你的社交能力。”
“朋友么……”洛姝回想起在粱城待的那些天和迟疑的相处模式，似乎不能简单来用朋友概括，毕竟他们以前和家人没什么区别，饶是过去了这么久似乎也不存在有拘谨的地方。
要说有，问题也出在她自己身上，她太拧巴了。
总认为池煜会怨她，怪她，所以不知道到底该怎么相处，但自从那天她的手被烫伤，听到池煜说不怪自己的时候，心里面堆积的愧疚感消散了一小部分。
那一小部分的愧疚里困着十六岁落荒而逃的她，在得到池煜确切答复后，因此被修补了一大部分，窥见了光亮。
与最喜欢，最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当朋友相处，是否能做到呢？
“或许吧。”洛姝轻声回答。
*
晚上十一点半。
“夜色浓”清吧正是热闹的时候。
池煜指尖燃着苏望月给的香烟，没抽，只是在静静听歌手唱歌。
苏望月端着杯子和来往的美女碰杯，娴熟搭讪一通后利落闪人，重新来到他身边，揶揄：“池老板发什么呆呢，害相思了？”
“嗯。”池煜没有否认。
这些年池煜的变化太大了，跟上学时候那种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简直是两模两样。
苏望月敢信，要是以前说这话，池煜一准不搭理他，现在倒是很坦白。
他端着杯子在池煜桌上没怎么动的酒碰了碰：“追了没？”
池煜端起酒杯抿了口：“没追。”
苏望月纳闷地问：“前一阵人在你眼皮子底下，你也没点表示，现在回伦敦了也没见你追去，你想什么呢？”
池煜盯着手中快要燃尽的香烟，在烟灰缸里摁灭，他接了个电话：“妈。”
蒋春燕嗓门很大：“你在哪儿呢，那么吵。是不是还在你那酒吧？”
池煜从苏望月烟盒里拿了支烟点上，咬在了嘴边：“有什么事，您说。”
“这不还有一个月过年了，今年来我这里吧。你弟弟霖霖很久没见你，也很想你。”
蒋春燕和池升的婚姻关系在池煜高二那年就已经维持不下去，但为了池煜，一直到他高中毕业后才选择离婚，而后没两年便各自有了新的家庭。
同母异父的陈霖比池煜小了20岁，今年刚上二年级。
池煜一只腿伸直，微弓着背，姿态有些懒散。他吐出一口烟圈，晃了晃杯中的冰块，随后将酒一饮而尽：“到时候再说吧，我忙得很。”
蒋春燕在电话那头笑了下：“忙什么呢？忙着谈对象是吗，那什么时候带回来给妈妈看看。”
池煜单手撑着头，心不在焉地回答：“忙事业啊，酒吧需要经营。”
蒋春燕想起来这通电话的另一个目的：“去年你在你爸那儿过年，今年怎么着也得来我这儿了，还有，该找个女朋友带回来了。”
池煜扯了扯唇角：“您现在着急了？”
蒋春燕急声：“可不着急吗，你也老大不小了！”
池煜要了杯温水，慢腾腾地喝了半杯后，才说：“以前谈对象您不是挺反对吗。”
蒋春燕不由得提高分贝：“那能一样吗，你那时候是多关键的一年？你俩年纪小不懂事，我跟池升总不能跟你俩一起胡闹。”
没听见儿子搭腔，蒋春燕深呼吸了两下，不由得气闷：“你说你，一个酒吧有什么好忙的？你也找个正经——”
池煜仍旧是把烟叼在唇边，镭射灯照在他头顶，纤长的眼睫下投出一片阴影，睫毛根根分明。听到母亲气恼的声音，他单手搭在苏望月肩上，拖着懒洋洋的声音：“这个点您还没睡就是让我换个工作么？我可就指着这个赚钱呢。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您早点睡。”
话音还没来得及落下，这通电话就已经被他挂断，酒精在他胃里开始发酵，不至于醉，倒是让他那一丁点困意烟消云散。
苏望月耸了耸他搭着的那边肩：“怎么不跟阿姨说咱们的游戏公司。好歹是公司，听起来可比酒吧老板要正经多了。”
池煜掐灭了烟，“没什么区别啊，在她眼里都是不务正业，说与不说都一样。”
知道他不爱提家里的人和事，苏望月又把话题转到了洛姝身上：“这个点，伦敦那边是白天，你不如买张机票飞过去。不就十二个小时，半天时间。到了地方之后让她收留你，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那必然收留你啊。”
池煜似笑非笑看他一眼，苏望月露出一种“我说的句句属实”的表情，“真的，我是你哥们，还能糊弄你。”
“滚。”池煜笑着骂，“少在这出馊主意。”
苏望月在他肩上拍了拍：“我说真的啊，你真得主动出击。前几天洛姝跟慕挽来酒吧，当时好几个人过来给跟洛姝搭讪呢，这事儿小李都知道。不信你问小李。”
小李听得一头雾水，但还是连忙点头：“是啊是啊。”
苏望月说话跟唐烨一样夸张：“你看，小李当时眼睁睁看着呢。一个酒吧都好几个人来搭讪。就连唐烨看见洛姝眼睛都亮了，更别说在外面大街上，你可长点心。”
他转头又去和小李说：“就是上次你以为是明星的那个美女，是你池老板初恋，想不到吧？”
池煜看着他笑：“行了啊你。你之前不是还让我醒醒，怎么现在劝起我来了，苏望月你怎么不去学变脸？”
苏望月不背锅：“还不是怪你没跟我说，我要早知道孩子是她弟弟，我能说出那句话？现在不是误会解开了么。我是感觉洛姝对你的想法，应该是和你的心思差不多。要不然能进你的店？要是对你无感，这一条街酒吧那么多，进哪家不行，非要进你开的？”
小李这会儿不忙，坐在椅子上，“老板，我觉得小老板说得有道理。”
“你这小孩有时候不会来事，得练啊。当着我的面怎么说也得喊苏大老板啊。”
苏望月纠正完，继续怂恿池煜：“说真的，你就按我刚刚说的那样，现在订个机票飞到伦敦。诶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啊。你之前又不是没干过这事儿，好歹在伦敦呆了两年，你在那也算是熟悉，现在别畏手畏脚啊。”
小李问：“老板在英国呆了两年是去做什么？”
“念书啊。”池煜回答。
苏望月打了个响指：“虽然是念书，但是你小子去伦敦除了念书，还念什么，不用我点破吧？”
“还念什么？”小李凑得很近，他恨不得自己张四双耳朵来听老板们的八卦，要是换做旁人他不会很好奇，但这可是老板的私事，那不得不好奇起来了。
苏望月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他初恋在伦敦啊，你说他念什么！”
*
回到英国的第三天夜晚，牛津街上空的雪簌簌而落。熙攘的人群驻足，纷纷抬起手，接住近在咫尺的雪花。
洛姝抬头看了眼街灯，大片的雪花如柳絮纷纷扬扬落在她的发顶和面颊，梁诺诺帮她把帽子戴上，眼睛朝一处瞥了瞥，用手肘碰她，“六点钟方向，那有个帅哥。”
“我不看。”嘴上这么说着，洛姝却还是很快扫了眼好友口中的那个帅哥。个子跟池煜差不多高，同样是身高腿长，金色的头发微卷，面部线条硬朗。
离她们两个越来越近，帅哥没抬眼，从她身旁绕过，面前又只剩下纷纷扬扬的雪花。
梁诺诺一脸兴奋：“是不是很帅？”
洛姝兴致缺缺：“还好吧。没有他好看。”
“这是自打你回来，第不知道多少遍提到池煜了。”梁诺诺扬起五指挥了挥，“你俩现在是复合了？”
洛姝擦掉脸上的雪水：“没复合。当朋友也可以啊，像现在这样。”
梁诺诺不以为然：“复合也行啊！当朋友你甘心吗，喜欢他这么多年。”
见洛姝又不应声了，梁诺诺继续说：“你俩复合也很正常吧。你在粱城碰到他，他又没有对你挂脸或者放狠话，甚至把Milo当成你儿子也没有冷落你什么的，由此可见他心里有你。”
洛姝鼓起腮帮子，头埋得很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他爸妈有矛盾。”
梁诺诺拉着她进了商场，颇有些语重心长：“是，不过那个矛盾又不是你和池煜。复合的话，也是和他谈对象又不是和他父母谈。再说了，只是谈朋友而已，不用想得太久远。”
算上今年，梁诺诺和洛姝已经认识近二十年，自己闺蜜是什么样的为人她再清楚不过，至于洛姝总是在和池煜有关的话题上拧巴，她也理解。
“你们分开了这么久，能彼此惦记着也挺不容易的。你总是觉得池煜会怪你，但你俩已经见到面了，他怎么对待你的，我想你比任何人都能切身体会到，所以……诶，你干嘛呢？”
“买票啊，回粱城。”
洛姝扬了扬手机上的购票软件界面，“我被你说服了，现在迫不及待想要回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