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十分见鬼。

慕归寒自认为自己并非天降灾星、霉运当头，可这种离奇之事为何频频在他身上发生。

他确信自己是跟在叶清澜身后走进来的，而且也是看着叶清澜的身影一直在他视野，为何不过几步路就变了样，莫非妖界也有鬼打墙？

尚未来得及细想变故缘由，便有一条黑色巨龙忽然从天而落，巨大吐息几乎快将人掀翻在地，慕归寒手中积蓄灵气，却发现他体内灵流荡然无存，而与此同时，从他背后刺出一柄长剑，剑光明亮缭绕着绚烂的银色灵力，直接约过慕归寒的肩，撞到龙头坚硬的鳞甲上。

那剑身细长通透，慕归寒无不熟悉，他睁大眼回头，口中那句疑惑震惊的“师尊”还没出口，出剑的人却目不斜视，疾驰越过他，又是一剑与那黑龙缠斗起来。

战况激烈，那黑龙身躯巨大，稍一动作就压垮大片建筑，慕归寒进退两难，不知是先保全自身还是该加入战斗。

他周围忽然多出来许多拿着武器看起来伤痕累累的妖族士兵，也和他一样进退维谷，慕归寒和他们站在并排格格不入，但那些人却熟视无睹。

这怪异的排斥感让慕归寒后知后觉意识到，此处应该不是现实。

他又被拉入谁的幻境里了？！

黑龙翻江倒海，每次被打落就带着一阵断壁残垣，而在这块地方即将变成废墟前，胜负已分，叶清澜的剑指着瘫倒在地的黑龙，正要出手了结，一道火红身影立刻闪现在黑龙身前挡住，叶清澜的剑堪堪刹住，没有误伤。

慕归寒看着来人，越发弄不清状况了。

那人也是慕归寒认识的，他身上的流火褪去，却依旧还是红彤彤一片，面容不清，但那不是妖身自带的效果也不是他的衣装，而是满身的鲜血，衬得他无比狼狈，比慕归寒第一次见到的那高贵骄矜的模样大相径庭。

慕归寒心中啧然，妖王凰陌尘何曾有过这般惨烈的模样。

那边的叶清澜冷冷开口：“妖神坠魔，大开杀戒，你想徇私包庇？”

凰陌尘声音虚弱道：“恳请仙君……放她一命。”

话落，他身后的黑龙变回了一个少女模样，青衣长发，黑气包裹全身，慕归寒后知后觉意识到，这黑龙原本不是黑色，而是因为被魔气侵染才模糊了原本的样貌。

身后的少女样貌，竟和慕归寒在松海岸幻境里见到的敖苍穹一模一样。

这是……敖苍穹坠魔时候的记忆？

叶清澜这时竟然也在场？

慕归寒走神之时，错过了那便的短暂对话，他耳边只听到叶清澜说：“好啊。”

不知为何，他忽然就同意了凰陌尘的请求，只是那语调有些不怀好意和意味深长，慕归寒抬眼看过去，只见叶清澜手中长剑一转，直接一剑刺穿了敖苍穹的琵琶骨，将她钉死在地。

叶清澜神情冷漠，对凰陌尘说：“做个交易。你成为妖王，帮我救个人，我便放了她。”

救人？

谁？

“慕归寒！”

他恍然回神，脑子里的推论信息因这声呼唤短暂分散，让他感觉一阵晕眩，脚步踉跄一下，被身边的人扶住。

慕归寒低头看着握着自己的手，白皙修长，柔韧有劲，不像是常年使剑打打杀杀的手，但手心干燥略有些粗糙，仔细一摸还能摸到一些细密的茧。

也是这不由自主的紧握，慕归寒才发觉自己手脚冰凉，本能从手心握住的人这边汲取一点温度。

因那突如其来的记忆带来的怪异感受又像潮水般褪去，慕归寒调整好自己心神抬头，见叶清澜正皱着眉，神色担忧地看着他：“你脸色不太好，刚刚发生了什么？”

慕归寒被这神态看得心中微乱，连扯谎都不由心虚起来，但他因为不知如何开口描述那个不明原因的记忆，只能模糊道：“刚刚好像出现幻觉了。”

叶清澜谨慎问：“妖丹的影响？”

慕归寒自己也说不清楚，但进入妖界后最能影响到他的，便只能是最容易受到这边环境影响的妖丹了。

可进入妖界之前，叶清澜为了避免他体内妖丹被同族气息或原主力量干扰，提前给他体内施加了灵力结界，不至于还发生这种事情。

稍一沉思，叶清澜道：“妖界没有想象中太平，谨慎为上。”

慕归寒沉吟：“我是什么时候出现不对的？”

他抬眼看见前面那些花溪宫弟子还在与妖族使者交谈，周围的场景也和他感知到幻境没有太大区别，向来是不至于过去多久，叶清澜也说：“不过几句话的功夫。”

叶清澜：“拍卖会戌时正式开放，花溪宫需要前去会场专门准备的休息处，方才正在问你是随他们一同前去还是先在黑市逛一逛？”

慕归寒问：“那你呢？”

叶清澜道：“原本是想深入妖界，但你这边……总还是有些不放心。”

叶清澜说着，看着他的眼神别有深意，慕归寒对他的担忧了然。

不管是哪个时刻的叶清澜，就算遇到的慕归寒形形色色，但所有的慕归寒都绕不开那个魔种的身份。

叶清澜担心他因为妖界这些乱七八糟的异象不小心激发魔性。

慕归寒大概知道他的打算，便爽快安排：“那师尊不如随弟子一同逛逛吧。弟子还从未来过妖界。”

叶清澜垂眸，算是默认了，但他依然驻足，慕归寒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叶清澜又看向他轻声提醒：“手。”

慕归寒：“……”

猝然松手，有些尴尬地觑叶清澜神色，好在对方并未对此有什么多余想法，被他松开后便走到花溪宫那边跟他们商量，交谈间，大概是尚九江提到了外人进入拍卖会的情况，那边的妖族使者便拿出了两个通行牌递给了叶清澜，叶清澜笑着接过。

慕归寒看着他那含蓄的微笑，忽觉心头瘙痒，那牵过叶清澜的手微微发烫，他指节不由摩挲一阵，轻咳一声，压下这股怪异，慢悠悠走到叶清澜身边。

花溪宫已经告别了叶清澜，慕归寒过去时，叶清澜正将那通行令牌收好，见他过来便将另一片交给他。

慕归寒将这块不起眼的小木牌翻来覆去把玩一阵，看见上面写着栖凤阁，应该是拍卖会的举办地点，见这东西也没什么稀奇之处也把它收起来。

叶清澜问：“你想去哪里转？”

慕归寒说：“随便走走，哪里都可以看，反正没看过，看什么都是稀奇的。”

叶清澜闻言觉得言之有理，笑着说好吧，两人便汇入人流中。

这黑市除了这奇幻的色彩营造的氛围不像正经街道其在内的商贩倒是和人间的繁华街市没有太大差别。

多数皆为一些奇珍异宝，也有一些普通货物的商贩以及一些妖界人间的特色小吃与手编玩具。

“我之前以为，黑市应该是更加可怕一点，类似那种地下交易，接头至少需要一些暗号对接来保持神秘感。”

慕归寒双手背在脑后，在叶清澜身边走马观花地看，时不时撩拨一下商贩摆在明面上的小物件。

叶清澜失笑，“那种是□□了吧。”

慕归寒道：“听起来感觉都差不多啊。”

他笑着回头，看向叶清澜，眼前被猝不及防短暂遮住，再一抬眼，便感觉有个凉凉的事物贴在脸上。

一阵叮铃当啷的灵石交易声，慕归寒只来得及抬手扶着叶清澜压在他脸上的东西，那便叶清澜已经准备交钱走人。

慕归寒伸手将他贴过来的东西拿下来，定眼一看是个灵铁打造的妖谱面具，通体银白色，带着尖儿和绒毛，面具双眼狭长，眼角有蓝紫色颜料描绘，从眼尾延伸到整个半边脸的花纹。

慕归寒问：“买这个做什么？”

“遮面，黑市里面大部分多为人界的修士。”

叶清澜一边说一边将面具重新替慕归寒戴上：“妖界里面，人族修为会被压制，你的易容术很容易露馅，大部分私下进来的都会用妖族的伪装面具，上面有妖族咒法，能避免被人看出身份。”

慕归寒一动不动，任由叶清澜替他戴上，感觉到脑后的系绳收紧，慕归寒问他：“你呢？”怎么不怕被看出身份？

叶清澜哼哼轻笑：“为师修为比你高呀。”

慕归寒：“……”

他面具下的眼神带着几分无奈和无能为力的埋怨，叶清澜见状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收手时，慕归寒似乎感觉到他的指尖在面具上的耳朵处捏了捏，嘴里还嘀咕了一声什么。

慕归寒见他转身，自己也伸手摸了摸这面具上的尖耳朵，心里不得不去猜想，其实只是叶清澜想看他戴这个吧？

虽然有些别扭，但慕归寒还是选择忽视，正如叶清澜所说的，这街上来来往往确定有许多带着面具伪装身份的人族，他几步路重新跟上叶清澜，发现前面围拢了一大堆人，一阵一阵发出惊叹和起哄，十分勾引人。

慕归寒随叶清澜凑近，发觉围在中间的是一位作画的公子。

但大家惊叹的重点并不在于他的画技，毕竟那画技只能算是中规中矩，算不上上品。

真正值得游客停下驻足的，是那些他做好的那些挂在周围的画作，里面的角色像是有生命一般，正在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