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慈徒孝”的戏码，乍然一听就像是嘲讽慕归寒之前的装模作样。

慕归寒不太确定叶清澜现在的状态，只能保守做戏，试探问：“……师尊，此事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他微微仰头，避免被叶清澜那不长眼的利刃穿个透心凉，张口解释一半，却垂眼看着叶清澜半晌，狡辩的话卡在嘴边。

不对，不对劲。这个叶清澜不太对劲。

他眼底映着叶清澜怨怼又厌烦的神色，尽管此人似乎和之前并无不同，可慕归寒还是觉得有些怪异。

此人不是他的师尊，若是那样的叶清澜，醒来后的反应不会是这样，至少不会第一时间拔剑相向，也不会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也不是如今的现月君，现月君虽然冷淡又孤傲，和慕归寒说话总是夹枪带棒，但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是会冷静处理寻根溯源分析，而不是这般孤注一掷，冲动行事。

叶清澜此刻既然唤他一声魔尊，那他的记忆便是慕归寒入魔被逐出门派之后。

可他前世入魔之后便与叶清澜分道扬镳又或者间断性地拔刀相向……是慕归寒忘记了吗？

他一边回忆一边思考该如何稳住叶清澜，放在桌子上的几张灵符忽然自燃起来。

慕归寒趁叶清澜分神，将他手中灵刃消掉从桎梏中脱身：“正事要紧，等会再说。”

叶清澜眼见他带上桌上的灵符二话不说就跑了出去，叶清澜虽一头雾水，却也跟着走出房子，甫一出去就看见有个两鬓掺着白发，但却打扮得体的中年男人匆忙跑了进来：“仙君、二位仙君……”

慕归寒打断他：“我已经知道了。”

仙来城城主闻言道：“这次……这次不一样。全都不见了，就忽然之间。有人看见一阵风吹过去，明明近在眼前的孩子，却一下就不见了。等他反应过来只看见仙君提前叫在下准备好的那仙符燃了起来！”

果然还是察觉到了，所以便不打算藏着掖着，直接破罐子破摔了吗？

慕归寒对城主道：“稳住居民。”

后一边施展定位符探测方位，一边抄近道攀墙走瓦，叶清澜紧随其后，观察四周。

只是将这城大概观测一圈他便了然道：“死物化灵，水域为营。方向是东北，有阵法，它想利用孩子献祭？”

慕归寒听罢颇为赞赏地回头道：“不愧是师尊，才思敏捷慧眼如炬。一下子就想到了关键的点……”

可一回头对上叶清澜意味不明的目光，慕归寒立刻又闭上嘴不说话，觉得眼前这个叶清澜并不像前面那个好糊弄。

而他回头后，叶清澜却没停止打量他，将他全身上下里里外外着实衡量了一番，叶清澜不知想到什么，果断超过了慕归寒，先他一步落到了废旧仓库后院。

那后院里被叶清澜御剑削了大片野草，井口暴露出来，不似之前那般平静。

叶清澜正要往前探查，却听不远处传来一段急促脚步，他和慕归寒双双回头，看见一个女孩喘着气跑了进来。

是那丢了弟弟的小孩。

见到叶清澜和慕归寒，她不由一喜。一边喘气一边断断续续说：“我看见有只纸蝴蝶，碰到的时候烧起来了，但是多亏有仙长哥哥给我的平安符。那个蝴蝶一下子就化成了碎片，朝这边飞了过来……”

她一边说一边将腰间的荷包接下来，双手捧着递到叶清澜面前。

叶清澜虽疑惑，面上不显，将那平安符接过来看了看，果真是自己送出去的。他说：“你没事就好。这里危险，你……”

“可是我想找弟弟！”

女孩激动打断他的话，慕归寒见状有些忍耐不住道：“小孩子别捣乱，知不知道那东西是要吃人的。”

女孩还想说什么却被叶清澜眼神示意离开，彼时上空忽然又多了一堆各门各派五颜六色的散修，见此得意洋洋势在必得开口：“我就知道此处不对劲，那妖物必定就藏身于此。”

旁边同行的说：“妖物？我看未必，此处分明还有个隐藏阵法，必定是那火灾枉死的怨灵捣乱！我三日前就已经发现了……”

慕归寒：“……”

既然发现了怎么没人抓住元凶？全都来马后炮了？

而且还完全把凶手性质弄错了好吧？

慕归寒懒得和这些虚张声势的人解释辩论，而另一方稍微有些见识的人便问：“之前几日不是说仙来城没有妖气鬼气……为何阁下还如此推断？”

两人被问到，立刻心虚掩饰：“定是仙来城灵气过剩，掩盖了妖气！”

“对对，此地灵气丰余，那怨灵便能完美隐藏。”

他们一边磕磕绊绊解释，叶清澜却懒得浪费时间，立刻出手将此地隐藏阵法击碎，而就在鸣弘直击阵眼之时，井口跃起一串水柱，一个由不少碎片稀稀拉拉组合出来的、初具人形的灵体缓缓浮现。

它一抬不知是手是脚的四肢其一，那些构建成它身体的碎片哗啦啦将过来此地的人团团包围。

“坏我好事！那便统统给我陪葬！”

原本过来想截功的散修和其他修炼者立刻打退堂鼓想要抽身离开：“我……我就是路过的啊！放我出去啊！”

呐喊被吞没进一层如同水膜的结界，叶清澜原本是想让女孩脱身，可根本来不及将她丢出去，被扩大的结界一齐拉了进去。

画中境。

并没有慕归寒想象中的颓败，居然是丝竹声声兰台流水，鸟语花香人声鼎沸。

叶清澜进入之后便顺便将那小孩也扶了起来，带在身旁避免走丢。

慕归寒虽早就猜想这小孩一出现必然会叫叶清澜偏袒几分，却依然觉得十分糟心，连看都不想多看，起身调整好后就寻找画中境的操控者。

这画灵多半没什么本事。

若真是那种为非作歹恶贯满盈的画灵，其彰显出来的境界不会是这般春和景明的美好景色。

“……她到底是为什么呢？”

“超渡。”

叶清澜听见慕归寒那句嘀咕，随口提出猜想。

慕归寒觉得叶清澜奇怪，明明如今并不了解来此地的案件详情，为何就如此笃定肇事者的目的。

叶清澜对此只说：“此地外圈的水渠不就是一个超渡祈福阵法？我能了解到的信息只有这么多，就只能按照最大可能性来猜。”

这种后天化灵，除却长期的环境、灵气熏陶，还需要养护者精魂献祭。

“……此处原本是失火画坊改造，主人葬身火海前将画卷救出，后灵魂被画卷吸收，经过多年熏染诞生了灵，而画卷被埋于坟地无法脱身，直到前几日清明被翻出。

但本体被毁无法发挥实力，只能借画中境，寻原画上相似之人重现画卷原貌，方才得以将主人精魂唤出超渡。”

叶清澜听他将前因后果全部推论出来，只是沉默，半晌他道：“寻画灵。”

慕归寒说完后见叶清澜反应平淡丝毫没有任何面对这场突如其来案件的迷茫也没有得知真相的释然，越发觉得他不对劲。

但他并未着急追问，只求教：“那些被抓来的人会怎样？”

叶清澜说：“画灵纯良，不会伤人。应当无事。”

慕归寒怀疑：“纯良？那刚才还气势汹汹说陪葬。”

叶清澜说：“你把她惹急了。”

慕归寒：“可……先动手的不是你吗？”

叶清澜：“……”

他牵着小女孩往里面走，可慕归寒依旧紧追不舍问：“既然你察觉出了真相，画灵并非十恶不赦，为何还要破坏阵法。”

“还魂之术并非这般简单。阵法启动后会抽取那些人的一魂作为代价。那画灵并不知晓，若是此举成，她便会因这个代价背负罪过堕落成恶灵。”

慕归寒闻言停住：“你为何这么清楚。”

叶清澜牵着小女孩的手紧了紧，说：“……我见过。”

两人因这番暗藏鬼胎的话双双沉默，走了几步，慕归寒又问：“若是按照她原本的计划，以完整本体出现超渡又如何？”

“那她自身就是代价，再不复存在。”

叶清澜轻声开口，抬头时正巧看见远处大片樱花林，毫无征兆地绽放，但与这美景相反的，确实群山之处的刀光剑影，那些本着凑热闹抢功而来，却被画灵收画中境的散修们和境之主遇上，已经交战。

但画中世界，画灵主导，它略施小计便能将让那些人毫无还手之力，一群人被它召唤出来的藤蔓偷袭，捆得密不透风。

只有一张嘴还在不饶人骂骂咧咧：“妖孽！只会偷袭算什么本事？有种你放了我，咱们公平决斗！”

画灵烦躁道：“明明是你们先破坏我结界在先，如今反而说我的不是？”

对方理直气壮：“你抢夺幼童，在城中为非作歹制造恐慌，我们替天行道前来收你，何错之有？”

画灵闻言懒得喝他争辩，一抬手便直接用藤蔓将他嘴也堵上了。

她解决完这些人便要走，完全没理会已经逼近的叶清澜和慕归寒。

慕归寒知道了内情自然不会放过她，在她视而不见想要离开时，慕归寒闪身截住，“此处并非核心区域，那些被你抓来的孩子在哪？”

能明显感受到慕归寒和叶清澜的实力与那些人不是同一个层级，画灵左右相顾，想见缝插针逃走，但慕归寒已经摸出符咒结阵把她包围，而叶清澜主外，控制了她召唤的其他画中之物。

“那些孩子，我让他们帮了忙就会放走，并非有意伤害。”

突破不成，画灵只能坦诚服软，她见慕归寒和叶清澜进来后并没像那些人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动手，应当是可以和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