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在此？”
叶清澜问。
慕归寒闻言挑眉，单手一撑，利落翻下了院墙，朝前走了几步。
叶清澜眼见他泄愤般地一脚踩断几株小腿高的杂草，停住，将地上一样事物用脚尖挑起来，抛到半空伸手接住。
是一只鸡毛毽子。
叶清澜看着他指尖捻着捡起来的鸡毛毽子晃了晃，看也不看地往后一抛落到院外，立刻隔着院墙传来几个孩童喜悦的道谢：“谢谢哥哥！”
慕归寒摊手，看向叶清澜说：“顺路，顺手做个好事。”
他说完，便又听见外面小孩用又轻又大的声音喊：“漂亮哥哥，你不要紧吧？我刚才好像听见里面有东西在叫……”
“不会是里面有妖怪吧？”
慕归寒：“……”
他足尖一点，轻飘飘落到院墙高处，半蹲着低下头看外面：“知道有妖怪还跑到这里玩？不怕被抓了过去？”
他虽说话不太中听，但语气却是温和，那几个小孩反倒没被慕归寒吓住，“真……真的有妖怪吗？哥哥你没事吧？”
“那妖怪长什么模样？是会吃小孩的那种吗？”
慕归寒道：“只是一只被吓到的猫，没有什么妖怪。”
那几位小孩闻言似乎有些失望，片刻又看着慕归寒振奋起来：“这位好看的哥哥，你武功看起来这么厉害，也是来捉最近捣乱的妖怪的吗？”
慕归寒问：“从刚才我就奇怪了，为何你们总觉得会是妖怪？”
小孩坦诚道：“有人说看见过影子！鬼魂是没有影子的，这里城里又容不下魔物，就只能说妖怪了。”
慕归寒问：“谁瞧见过？为何不曾在口供里见过记录？”
小孩说：“就那个疯了的外来人……大人说疯子的话信不得，更何况他们……”
话没说下去，旁边的同伴攮了他一下。
后院里无缘故起了一阵风，慕归寒微微回头，那满院野草晃着叶梢，影影绰绰间见其间冒出一个井口，余光里瞥见那女孩激动一下，拽着叶清澜的手朝那方走。
慕归寒回头对着院墙外的小孩说：“这几日城中不太平，还是赶快回家，别在外惹事叫家中长辈担心。”
大抵是刚才那阵风来得莫名其妙，几个在外面玩的小孩齐齐打了个寒颤，瞬间觉得这块地方有些阴森森的，便你推着我我追着你跑到别处去了。
慕归寒见他们走远，重新回到院子里，也凑到叶清澜那边瞧着那井口问：“这井有什么问题吗？”
“蚂蚱。”
同行的小女孩说：“我就是在这里捡到蚂蚱玩具的。”
她从衣袋里翻出初见叶清澜时把玩的那个草编玩具，叶清澜看了看，转向慕归寒：“你觉得呢？”
慕归寒手中捧着一团火，伸手朝井口下探，那井口下方波光粼粼，映着火光：“并非枯井，地道连通内城河，这几日也并未在河道发现孩童……衣物。”
叶清澜问女孩：“你之前说看见过影子，具体是在哪里还记得吗？”
女孩眨眨眼：“就在井里，看见有一团黑影一闪而过。”
慕归寒怀疑：“那也可能是一些从外河飘进来的杂质。”
女孩闻言抿唇不语，看着慕归寒的目光颇为不满。
慕归寒见状也毫不犹豫看回去：“若是真有异状，城里那些修士不可能察觉不到。”
“可他们根本就没当回事！我爹娘日日在城主府外祈求，那些查案的人换了一批接一批，全都一无所获。
城主说了，若是这几日依然无功而返，就叫我爹娘他们做好打算，就这么算了……”
慕归寒嘟囔：“既然其他人都这样说了，凭何指望我还能翻出个花？”
叶清澜轻轻拍拍女孩的头以示安慰，看着慕归寒莞尔：“不要总说些丧气话。你也是……既然这会选择在这地方调查，肯定不单只是顺路吧？”
慕归寒轻哼一声，说：“若弟子确实就是顺路呢？”
叶清澜摇头：“怎么瞧着都不像顺路。”
他说着抬手，将慕归寒出现后便一直靠在他后颈打盹的小纸人揪了出来。
突然被唤起，小人飘在空中不住挣扎。
慕归寒见此立刻心虚起来，移开目光：“弟子不知……”
叶清澜：“你倒是瞧着为师再说一遍呢？”
那纸人落在叶清澜手心，也跟着捂住眼睛打颤，将心情暴露无遗，叶清澜用指尖戳了戳小纸人，笑问：“什么时候学的这些奇技淫巧？不做正事，反而来监视我？”
慕归寒干巴巴解释：“是弟子一时鬼迷心窍了。”
叶清澜问：“生怕为师跑了不成？”
慕归寒被一语中的，沉默一瞬，在叶清澜深究之前立刻开口：“弟子岂敢冒犯！真真只是，当时冲动而已。”
叶清澜轻笑一声，不知是否信了，但好在勉强算是放过他，他捻着纸人晃了晃，对着试图装死的纸人说：“正巧缺个帮手，就你了。”
话落，便抬手在纸人外镀了一层灵力：“下去瞧瞧这井连通的哪边，水底情况如何。”
说完也不顾这纸人是否抗议，直接就将它丢了下去。
女孩看得目瞪口呆心驰神往，惊叹：“这就是仙术吗？好厉害。”
慕归寒的脸色并没有因为她的夸赞有所好转，而是失落于叶清澜的态度，待那纸人入水，他便又开始无病呻吟故作可怜地扶着额看向叶清澜，“师尊未免也太不心疼弟子。”
叶清澜双手抱胸站在一边，冷嗖嗖戳穿：“少装。”
慕归寒仍旧轻声开口：“师尊……”
叶清澜：“……”
他略有些顾虑，伸手抚上慕归寒额间问：“真的很难受？”
慕归寒飞快点头：“那上面好歹是附了弟子一部分神识，师尊如此粗暴对待，当然会有些不舒服。”
叶清澜半信半疑，指尖凝结几分灵力替他缓解症状，见慕归寒直勾勾看着自己，叶清澜觉得怪异，不由别开目光，看向水面：“有发现什么吗？”
慕归寒说：“没有。和城主给到的结论一样。”
一边的小女孩闻言又失落起来。
“但是。”
慕归寒忽然转折，“有一些其他信息不知师尊想不想听。”
叶清澜放下手，等他接话：“说说看。”
慕归寒抬手，手心向上对着井口微一招手，那入水的纸人立刻从里面飞出来落在他掌心，甩了甩外层的水，慕归寒将它收回袖袋转身朝外面走。
叶清澜牵着小女孩跟他来到外面，走了一半，慕归寒转身看依然跟着的女孩问：“师尊还要继续带着她？”
叶清澜说：“至少要将她送回旅店。”
慕归寒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又很快松开，看着小女孩问：“不能自己走，非要牵着？”
女孩：“……”
叶清澜觉得他今日颇为无理取闹，问：“你为什么要和小朋友计较？”
慕归寒唇角牵了几下，欲言又止，目光在叶清澜牵着小手的那只手看了片刻，终只甩下一句“哼”，转身继续大步走了。
叶清澜哑然失笑，大抵也是嗅出了一点端倪，却不愿让步，依旧装作什么都不知的模样带着小孩跟在他身后。
不出几步，叶清澜感觉自己另一只手背一凉，一低头，看着那片微微湿润、本该被慕归寒收好的纸人不知何时又跑了出来，正顺着他手背贴合挪动，然后挪到了他的手心，薄薄的纸片蜷缩着将他拇指包裹住，便不再动作了。
叶清澜瞧着这孩子气的行为，走上前几步问慕归寒：“你要是想牵也可以啊。”
慕归寒头也不回拒绝：“弟子不想。”
可那拇指的纸人却无声包得更紧，叶清澜没忍住笑出声，终于不逗他了：“好了，我先送小朋友回家，然后去你有发现的地方商量案子。”
慕归寒停在巷子口，努了努嘴，道：“我……弟子在这里等您。”
叶清澜点头，便牵着女孩循着那条路的反方向走了。
慕归寒蹲在墙角，看着叶清澜的背影，和身边那小小的人，两人一言一语相谈甚欢，看得慕归寒又是一阵心烦意乱，索性闭上眼不去给自己添堵。
不稍片刻，他听见旁边传来脚步声，睁开眼看见叶清澜微笑着站在他面前，弯腰看着他。
慕归寒虽没什么气了，但依然觉得不开心，一冲动就别扭开口：“师尊和那个小孩似乎挺投缘，不若将她收入沧澜峰……”
叶清澜屈指在他额间一弹，将他剩下的话打断：“什么时候轮到你安排为师了？”
慕归寒自知失言，便闭了嘴，垂眼避开叶清澜的目光，兀自想写有的没的。
直到感觉自己头顶一热，感受到叶清澜揉着他的头，然后脸侧被捧住，慕归寒被叶清澜强行抬起脸，两人目光直白对上。
叶清澜神色颇为深沉：“这几日瞧着你情绪起伏有些厉害，莫不是……”
慕归寒听罢无措眨眼，生怕叶清澜瞧出什么不对劲直接和他算账。
但对方只是微微歪头，问：“莫不是那妖丹作用？对你心性有些影响？”
慕归寒：“……”
他一时不知是喜是忧，低头否认：“并不是这个原因。妖丹运作很稳定，或许只是案子的问题，受到干扰，自己的情绪有些没处理得当。”
叶清澜笑着说：“是吗？还以为你……”
后面的话叶清澜没嘀咕出声，慕归寒不知他究竟有没有察觉到那些异样与逾矩。
叶清澜心细多敏，虽如今灵魂残缺，七情缺失，但一朝失忆打乱了他自己的认知，思维和情绪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慕归寒大概回忆了一下当初……
算了，若是当初他能意识到，也不至于后来生出些许是非，既然如今的叶清澜退回到那时的记忆，多半也一样没有那方面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