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寒风呼啸。

一个雪包动了动，从里面翻出一个人来。

师剑辰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围的环境。寒风席卷着干雪，让周围能见度很低，月亮隐匿，星子也照不透这雪夜。目所能及之处除了雪还是雪。

但他马上反应过来这是一个十分庞大的幻境，幻境中的一切都十分真实，除了——他自己。

他还有幻境前的装束、记忆。刀子般的寒风刮过脸庞也不觉得冷不觉得疼，柔顺的长发自然垂落纹丝不动。

他好像独立于世外，不是此中人。

这对一个成熟的幻境来说，实在是不同寻常。

师剑辰打算施展一个引路真火，带他去最近的人烟。

第一次，毫无反应。

他的灵力修为消失了？

第二次，火苗冒了个头就熄灭了。

第三次，滔天巨焰瞬间燃起，在广阔的雪原上绽开盛大烟火。

师剑辰危机意识还在，往旁边一扑滚了两圈，堪堪躲过。

难道幻境影响了他体内的封印……让他一会使不出灵力，一会灵力失控。

师剑辰决定先不动用灵力。

没了修为的他在雪原中移动得并不快，没走出几步，危机意识再次发出警报，但这次速度很快，一只箭矢冲着他的门面而来，他以最快的速度侧身躲过，那箭矢的箭翎贴脸划过，纯白面具碎作两半掉落在地，在面具后完美的脸庞上留下一道血痕。

“唳——”

一击不中，一只巨大的雪鸮飞来，叼住他的衣领将他带上了天，雪鸮振翅扇动起夹着雪沫的气流，让人睁不开眼。

没多久他被雪鸮毫不留情地扔下，师剑辰虽然被迷了眼，但早有准备，跌在雪原上没有被摔出内伤。

“哒哒哒哒哒……”周围有杂乱中透着有序的马蹄声。

“空——”一柄兵器朝他刺来。

“铛！”攻击被另一柄兵器挡住。

师剑辰睁开迷红的眼睛，只见他面前一匹高头大马，马上坐着一个身穿盔甲的将领。他手里的长枪正挡住另一柄枪，枪尖离他的面庞只有分毫之差。

外圈，则围着勒马的兵士，余光中不知有多少人。

师剑辰的目光顺着枪尖而上，爬上那人在雪夜中不甚清晰的脸庞，还有……那双眼睛。

他没有见过江淮的脸，但他熟悉他的眼睛！那无形中带着凌厉的双眼能传递主人的各种情绪，见之难忘。

这无疑就是江淮！师剑辰兴奋中没有忘记当前的处境，暂时隐而不发。

被挡住攻击的人收了枪，不满道：“为什么不让我杀了这个雪女。”

“什么雪女？”他听见江淮不客气地说，“睁大狗眼看看，他是男的。”

男的？

越云臣惊讶中再看，还真是。

北境冰尸肆虐，但这冰天雪地中也有别的精怪，常见的就是雪女。不知这种精怪的性别，但它总是化成美丽女子的样子，诱使无辜之人进入陷阱。它们和高阶冰尸是共生关系，甘做诱饵。

而这个人突然出现在杳无人烟的雪原中，穿得单薄但没有冻伤，形容也不见狼狈，怎么看都不像普通人类。

他长相太过完美，让人第一眼只看见他的美丽，看不见他的性别，即使长相并不女气还有少年感，还是让他看走了眼。

搁谁不迷糊？

然后越云臣就听见自家姜小将军换了个语气，温柔问他籍贯。

坏了，将军也迷糊了。

你怕是忘了刚刚谁射的箭吧。

师剑辰一时分不清现场局势，见江淮不记得他，只能装出茫然的样子，摇摇头说自己失忆了。

暗地里却想，这是他第二次装失忆，已经很熟练了，不知道等出了幻境，江淮会怎么看他。

“我们是戍边的将士，这里离最近的人烟也有数千里，你一个人回不去，不如跟着我们。”

他在马上冲师剑辰伸出手。

师剑辰也很意外，江淮不记得他必定多疑，这会儿居然毫无忌惮地邀请他上马。

但他无法拒绝。

越云臣眼睁睁看着，一个衣袍雪白，长发乌黑的美人从雪地上站起，把手放到坐在马上，一身盔甲的少年将军的手上，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因缘际会，就像三流通俗小说一样。

但是不应该啊！

就算不是雪女，他一看也不是普通人类。

难道是雪女一族出了一个魅惑能力更高的雪男，把将军迷昏了头了？

越云臣刚想提醒，就看自己上峰不快地看他一眼，只能暂且憋住。

师剑辰被他拽上了马，置于身前。

两人骑的不是凡马，能在雪地奔袭，神骏高大，但同时坐两个男人还是有些逼仄。

师剑辰感觉姿势很奇怪，他被困在江淮和缰绳之间，两人面对面，若他是个娇小一点的女生就算了，但他和江淮身高差不多。

他感到江淮的手绕过自己拉住了缰绳，可能觉得姿势不便，用手臂把他往怀里压了压，贴到他冰冷的盔甲上。

“这么高？”

江淮的声音像是被寒风吹得有些低哑，听到耳里像带着小勾子，他抬起手，又把师剑辰的头往下按了按，师剑辰不得不佝下身子让出视野，脸也不小心贴上他的盔甲。

盔甲很冰，但他的脸却氤染了热气。

曹乱的马蹄声又响起，越来越密集，这一队人马经历了一个小插曲，又恢复了速度。

师剑辰耳边都是江淮猎猎披风的声音，还有自己咚咚的心跳。

江淮为什么要这么做？

师剑辰悄悄偏头，视线却被遮得严严实实。

原来是为了不让自己看见路。

不知在马上过了多久，人马停了下来。前面地形发生变化，所有人要快速原地更换装备。

选的地方正好避风，也可以暂且修整。

师剑辰从马上下来，悄悄观察。这一队大约五六百人，个个肃穆有序，一边谨慎观察四周一边更换装备，比如给马装上刻着咒文的铁蹄，让它们可以在前方冰原上奔袭。

师剑辰看他们的装备，渐渐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在他看过的秘卷中，五千多年前的大雍，为了能让普通凡人和低阶修士抵御边关，会给他们装备符文兵甲，只要指挥有素，几个普通的练气期符甲兵可以抵御筑基妖魔。

在大雍覆灭后，这种兵甲就消失了，毕竟没有了兵阵之法，对散修来说不如普通法宝。

所以……他现在是在五千年前的大雍！

为什么江淮的幻境会是这个？

另一边，越云臣抓住机会，背着生人把自己上峰拉到一边。

他是副将，两人一起长大，他还大他两岁，私下里不怎么讲究，直接问道：“姜淮，我们有任务在身，带上他干什么？”

他的上峰今年十七岁，还没有及冠取表字，姓姜，单名淮。

“你没看出那小子不正常吗？”

姜淮抬手扯散了头上护具的带子，把它摘下，他生得姿容俊美，犹如玉山映人，好看得有些攻击性。

“我知道啊，”姜淮抬眼一笑，“若他是普通人，沾了我的外甲，面皮都被撕下来了。”

他的护心甲材质特殊，在这冰天雪地中冷若千年寒冰，人的血肉一沾上，剥皮割肉才能拔下来。

越云臣听着他漫不经心又带着残忍的语气，再回想起之前看见他俩在马上状若亲密的样子，不由得抖了抖身上的汗毛。

他这个上峰，对人族以外的族类都心狠手辣，那个生得漂亮的异族落到姜淮手上，就像老鼠被猫捉住，只求逗耍之后有个痛快。

“非我族类……”姜淮看着前方即将要走的冰原，双眼微微眯起，“若他想装无辜，就让他装下去吧。”

“和其他人说，将引尸盅就地掩埋，我们有新的诱饵了。”

可以不费一兵一卒的新诱饵，来得真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