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海酒家是粤海城第一的园林式餐厅。
幽静小道直通向最深处的仿古庭院。那里有一处僻静的亭子,里面早已坐下三人。
一位穿着唐服的驼背老爷爷,一位穿着长衫典雅气质满满的老奶奶。然而正坐主位的却是一位年轻的小伙。
小伙留着过腰的黑色长发,用一条蓝白色的布条高高束起。眼睛是美到极致的狐狸眼,风情却不骚气,倒还有几分清纯。
此刻他那双漂亮的狐狸眼正盯着亭子外面。
不远处,一位穿着西装,大腹便便的男人被穿着旗袍的服务员指引前来。
他的手上拿着一个小皮箱。
见男人到亭子里找了个位置就座了。一直安静候着的老奶奶朝主位上的胡不忘开口:“胡先生,这位就是买了您说的那块料子的况天佑,况先生。”
况天佑笑了笑,打开一直拿着的小皮箱。
里面被层层红布包裹着的玉石手镯露出了真面目。
那是一条透明似冰的玉镯,里面冻着一颗颗似雪花般的棉絮。
“那时买的时候,他们都说这块料子杂质多,以后想卖也卖不出去。奈何我妻子喜欢,就还是忍痛买了,给她打了个镯子。三年前,我妻子过世了,公司经营也出了问题。就想着能卖,就卖了吧。”
胡不忘将镯子从箱内拿起来,细细打量着镯子的材质。
“不忘,是这块料子没错吧?”
装成普通老人的胡有道在一旁开口询问。
“是。但是这块料子当初应该不止打了个镯子吧?”
老奶奶开口回应:“对,当初卖的时候,还有块小料,被我们拿去打了个菩萨。”
况天佑也点了点头,道:“对。但那块小料现在在我二儿子那里,他在外地念书,您这提得太急,我一时来不及要回来。”
“二儿子?”
胡氏父子俩对望了一下,随后胡不忘赶忙开口追问:“你二儿子叫什么名字?在哪所大学念书?”
况天佑被突然追问,一时支支吾吾道:“他…他在海城大学,叫…况知蓝。”
“况知蓝!这小组名单里怎么就只有你是一人一组啊?
上专业课上到一半,坐在最边边的况知蓝被老师叫到。
周围的同学听见老师问话,只抬起头看了一眼,便都当没事人一样,低着头玩着手机。
老师环顾四周,严肃道:“我说了小组3到4人,最多不超过4人。但我怎么见名单里有的组是5人啊?”
“老师,是我申请一人一组的,我自己就能搞定,不用合作。”
“对!”
学习委员抬起头顺着况知蓝的话讲:“知蓝同学跟我申请的,他自己一组。”
“我的小组作业都是要多人合作的,你一个人怎么做出成果!我平时分就按这份作业最后的成绩给,做不好的我不会给高的。下课后你们讨论一下,再重新排一下组,现在交的这一份名单我当它作废。”
老师说完后,低下身调PPT。
此时的教室一点都不平静,底下敲击手机屏幕的声音更多,更吵了。
「真无语了,她烦不烦啊!还搞重新分组!」
「别管了,你们那两5人组的各踢一个就凑够新组了。」
「不要!我们几个同宿舍的,方便!」
「你们快点决定踢谁,不踢的下午6点班委直接拆组,别拖大家时间!」
「谁要和那个爱喷香水的死宅待一块啊!」
「他也在群里,你就说出来了!」
回完这个消息的学委抬头看向隔了一整排位置,独自坐着的况知蓝。
他一直看着桌上的书,手机放在一旁。
学委心虚地想:况知蓝应该没有看到吧?
但是同学说的也没错啊。戴着个大黑框眼镜,刘海过眉。不爱说话,也不爱参加活动,不活脱脱的死宅一个嘛。
“我们上节课讲哪了?”
底下敲手机的声音全部停下来,偌大的教室里就只剩下老师的讲课声。
*
“叮铃铃”
下课的铃声敲响。教室里的学生都从位置上起来,没带包的拜托带包的拿书,打算出校门的正大声嚷嚷着找搭子。
况知蓝将书本放回背包里,背起包远离这片吵闹。
出班级门时,正与急匆匆向外跑的班长肩撞肩。
他被撞得踉跄几步,却小声说了句“抱歉”,也不知道疯狂朝着楼梯口狂奔的班长能不能听到。
况知蓝扶了扶有点歪掉的黑框眼镜。
身后同学们吵吵嚷嚷地向外走,而他却朝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前行。
24届大一新生都住在西区,只有况知蓝除外。
他住在22届大三生所在的东区。
大三的课程少了许多,一星期下来也就三四节课要上,中间空着的时间,学长们连宿舍都不回了。
找实习的找实习,回家黏床的黏床,甚至有人干脆在外面租房子和女朋友开启同居。
“咔哒”一声。
况知蓝打开宿舍的门。房间里面漆黑一片,床帘紧闭,室内还留着一小时前空调关闭后来不及散去的寒气。
况知蓝打开灯,将钥匙甩在桌子上。
周三了啊。
况知蓝在心里想着:周三大家都没课,宿舍里又是只有他一人。
他在大学入学前一个星期被发现得了骨癌,但好在发现的及时,癌细胞没有完全扩散,将坏死的骨头取出就可以控制好了。
但也因为这个病,他比正常新生晚了一个月进入大学校门。
他错过了军训,错过了破冰,也错过了社团招新,错过了所有能与同班同学亲近的活动。连宿舍都被安排到大三所住的东区,彻底与自己的班级隔绝开来。
况知蓝点开微信置顶里那个名为“市场营销一班”的群聊,见群里大家正在讨论着下午没课要去干什么。
况知蓝敲打键盘,打道:「我打算去趟图书馆。」
然而他发的消息顷刻被淹没在一堆信息里面,无人在意。
况知蓝关上手机,将自己与这些消息彻底隔离。
没有了他,群里的喧闹也不会熄火,他们总会找各种话题让班群永远热闹下去。
「我们班要来个转班生唉,上届休学回来的。」
「辅导员匆匆忙忙地叫你过去就为了这件事?」
「老班!老班!人是男是女啊?长得好看?」
市场营销一班的班长王骞坐在金融院辅导员办公室里。
此时将自己的视线从手机上挪开,看向坐在自己不远处正与辅导员交谈中的胡不忘,又低头打字:
「男,留着长发,贼帅!」
“不忘同学之前是住在东区,东六栋401是吧?我看了你的申请,你是打算不住自己原来的宿舍了?”
胡不忘点了点头:“我在小程序上申请住到东四栋212了。”
辅导员正在电脑上传着资料,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一直玩着手机的王骞:“王骞,你们一班是不是有个同学住东区的,是东四212吗?”
王骞愣住,摇了摇,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脑袋道:“忘了。”
“没事,就问问而已。”
辅导员将一叠资料递给胡不忘:“你先去宿舍楼下找宿管办住宿。王骞!”
王骞听见辅导员的呼喊,从位置上起身小跑过去。
“王骞你帮着不忘去处理一下转班,顺便带着人认认班里的同学,还有你们不是有班群吗,把人拉一下。”
“知道了。”
胡不忘抱着用书夹夹起来的一叠资料,和王骞一起从办公室离开。
走到楼梯口时,他看向王骞:“能现在就加吗?班群。”
“哦,可以。”
“滴”得一声,胡不忘的微信上便多了一个群聊。
「新同学,你好啊!」
「叫学长,人上届下来的!」
「学长,能不能爆个照啊?」
「爆照加一。」
「爆照加二。」
王骞见群里全是求爆照的,不好意思道:“大家没有恶意,纯热情而已。”
胡不忘微微笑道:“没关系。”
胡不忘笑起来时,狐狸眼弯成月牙,眼睛似乎比刚才更亮了,看谁都带情,王骞一时愣住,两颗眼珠子都被迷成蚊香了!
“班长,下午是不是没课?那,明天见。”
胡不忘推着行李箱,转身前挥了挥手道别。
王骞也呆呆地挥了挥手,待人走后好久才突然反应过来,他怎么傻站在这里?
胡不忘推着行李箱离开教学楼,拿着手机,照着之前保存的学校地图朝东四栋走去。
被胡不忘夹在行李拉手与手掌间的学生资料歪了,露出它其中一角。
露出的那一角文字写着,姓名:张三。
*
胡不忘拖着行李,将刚刚从宿管那拿到的钥匙插入锁孔。
依旧是黑暗的房间,房间内有股类似橘子味肥皂水的香气。
他走进房间,听见一阵轻微但密集的呼吸声。
在左边靠阳台的位置。
胡不忘头顶上毛绒绒的白蓝色狐耳冒出来,抖了两下后又缩了回去。
他放下手上的行李,朝着靠阳台的那张床走去。
东区离上课的楼远,遇上早八,况知蓝要七点就起床,加上昨晚没怎么睡,现在正趁着没课补会儿觉。
他补觉时一般睡眠不深,此刻他躺在床上,感觉到梯子那一震一震的。
有人在爬,是他对头床的主人回来了吗?
不对,那人不是休学去服役,申请了退宿了吗?怎么可能会回来?
等会……
身下的床突然往下陷,这下况知蓝没法再睡下去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黑暗中,他对上了一双灿若繁星的眼睛,眼型是精致漂亮的狐狸眼。
这双眼睛的主人有着黑色长发,此刻正耷拉在况知蓝裸露的锁骨上,软软的,也挠得他痒痒的。
“恩公…”
胡不忘垂眸,便见到悬在况知蓝锁骨中间的金镶玉玉坠,他带着欣喜地上手触碰那剔透的玉坠,像是对待易碎品一样珍重小心。
那双眸子在黑暗之中,突然亮起粉色的光芒。
眸子中心是条奇异的红色竖线。
况知蓝眼睛正对着那条红线,鬼迷心窍地想伸出手去碰触,不过他也这么做了。
指尖刚触上时,那眼瞳内的红线“嗖”得钻入他的指甲内,面前人的双眼也重归正常。
况知蓝感觉眼前一片白茫茫,不得不闭上眼睛。
胡不忘见状,却是高兴地牵起了况知蓝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将手带到自己脸颊处,贴着蹭了蹭。随着动作,整个人几乎趴在况知蓝身上。
“恩公!”
况知蓝再睁开眼时,见到在自己身上躺着的家伙,两人身体距离几乎为无,他还一口一个“恩公”喊得又肉麻,又恶心。
吓得况知蓝整个人顶着惊悚的表情,“哐”得就是朝胡不忘眼上来一拳。
“滚开啊!”
胡不忘在乱拳下,像个球一样“呼噜”地从梯子上滚下来,滚成四脚跪爬样落地。
他抬头看着封闭的床帘,脸上尽是疑惑。
胡一长老!这不对吧!不是说没有男人能忍受得了狐狸精黏人吗?
他被踢下来啦!
远在青树林的胡一长老正单手托着下巴,研究面前的死局。
胡有道坐在他对面,边陪他下着棋,边问道:“大长老,您说不忘按您教的,三天就能拿下他的恩人,真的可以吗?”
胡一揉了揉自己的鼻子,道:“我这都是按书上写的,不出三天,就一刻钟,这男人就会被狐狸精彻底迷住。”
坐在两人中间的胡五,发出“哼”的一声,满脸不信:“你看的那本不是女狐对男人的故事吗?这男狐对男人,也适用?”
胡一愣到,他确实没想过性别这个问题,但还是饮一壶茶,佯装淡定道:“适用,毕竟男人都爱狐狸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