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辰倾不在书房,我便又蹑手蹑脚的朝卧室走去。
到了近前,才发现房门半掩,透过缝隙,能看见里面灯火。水声阵阵,我探头往里一瞧,雾气氤氲中□□辰正在沐浴。
他站着穿衣,一身好皮囊一览无余。
我大惊,踉跄后退。
小翡以为我看到了什么令人惊恐的事,一边扶住我,一边往里看。
我连忙捂住她的眼,低声道:“快走。”
小翡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的点头,扶着我往院外走。
还没走几步,身后房门吱呀打开,左辰倾的声音带着笑意:“公主到访,怎么不进来坐坐?”
我不敢回头,胡乱挥手:“不了,你忙你的,你忙你的。”
左辰倾朝我走来:“公主怕什么?我既然是你的人,全身上下自然也都属于你,看到什么都无需慌张。”
小翡睁大了眼睛,看了看我,又看看□□辰。
我转身怒视他:“谁慌张了?”
左辰倾挑眉。
我自然不能惯着他如此气焰,抬步走进他房间,大喇喇坐在床边,左右环顾,打量他的住所。
左辰倾坐在对面的桌旁,斟了杯茶,递给我。
我接过茶杯,他的手有意无意与我触碰,我又是一哆嗦,差点打翻了手中的茶。
抬眸去看,他穿一件浅绿色长衫,发梢水渍未干,胸口大敞,露出一片雪白,两点绯色。
我脸颊发烫,险险移开目光。
左辰倾眸中泛起笑意,他拢上衣襟,遮住春光,道歉:“衣衫不整,让公主见笑了。”
我颔首,如此勾引我,他确实应当感到羞愧。
“听不在说,公主明日出门踏青。”他不咸不淡来了一句。
我微愕,没想到云不在把这事告诉了他。
左辰倾垂下头,长长的眼睫如鸦羽,忽闪了几下。
“我知道公主不喜欢我,所以什么事情都不会带上我。”
我心脏微微一紧。
只听他又道:“不在和有迟武艺高超,有他们在身边,公主会比较安心。我去不去,实在是……无所谓。”
他扭过头,留给我完美无缺的侧颜和顺着脸颊滚落的一滴晶莹剔透泪水。
他的身体颤抖,仿佛在忍受什么极大的委屈,嘴唇紧抿,即便是自己难过到极处也要故作坚强。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也一起去吧。”
话音刚落,我便开始后悔。
果然,他猛地扭头,深深的望向我,开心道:“真的吗?”
此时反悔已经不可能,我僵硬着点头:“嗯,人多热闹。”
“好。”左辰倾微笑,脸颊还挂着那颗立下大功的泪珠。
从碧梧院出来我就不停的后悔,不该吃饱了没事干乱溜达,不该溜达到左辰倾的住所,不该好奇心大盛去看他洗澡,不该被激后进了他的房间,不该被美人计搅乱心神让他诡计得逞……
思索再三,既然错误已经无可挽回,明日我便该更加防备左辰倾,不能再落入圈套,步前世后尘。
想到左辰倾说的话,什么是我的人,全身上下都属于我,难不成下午与云家兄弟的对话都被他听了去?
心下狐疑,回到住处,叫云家两兄弟过来问话。
云不在和云有迟两人手中各拿一只纸鸢,兴冲冲的跑进来。
“公主,我们明日在碧波池畔放纸鸢吧!”
“我与有迟花了一天的时间做了这两只纸鸢,公主喜欢吗?”
我注目望去,一只玉面郎君狮子猫,一条百足千节火蜈蚣。
“很好。”我称赞,“把纸鸢先放下,我有事问你们。”
云不在乖乖放下纸鸢,云有迟也睁大眼睛望着我。
我咳嗽了声:“你们是不是跟左辰倾走的很近?”
云不在:“没有。”
云有迟:“是啊。”
我:“……”
云不在摸鼻子:“公主为什么这么问?”
“是谁将明日踏青的事告诉了他?”
云有迟举手:“我啊。”见我脸色不好,他嗫嚅道:“他问我,我就说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我冷冷道:“日后你们少与他来往,若是不听话,统统回七王府吧。”
云有迟少见我发怒,有些害怕,指天发誓,说自己绝不会再与左辰倾说一句话,路上看到他就绕道走。
我颔首:“很好。你们下去吧。”
云有迟呆呆往外走。云不在拎起两只纸鸢,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
云不在的眸子直往我卧榻上瞄:“今日晚间有雷雨,若是公主害怕,我可以留下同寝。”
我冷道:“你想得美。”
云不在怏怏离去。
我呼出口气。这一个两个都不是好相与的。怎的别人家养男宠都是春风化雨,处处含情。我养男宠,却要时刻提防,不得放松。
第二日晨曦,夜雨才歇。窗外星摇花被打落枝头,遍地残红。
我踩着莲花砖出门,衣角被草上雨水沾湿,上了轿,让小翡拿暖炉烘着。
云家两兄弟和左辰倾坐另一辆马车,车子摇摇晃晃驶过朱雀街,往城郊碧波湖而去。
我小眯了会儿,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一棵柳树下。云家两兄弟率先跳出来,云有迟跑到我的马车旁,撩开帘子,叽叽喳喳的叫嚷:“公主,我们到了,快下来!”
他扶着我下车。我一眼便看到站在人群外的左辰倾,他一身茶白色长衫,墨发慵懒披在肩膀,鬓边发丝用同色发带系在脑后。
几名华服贵女走了过来,为首的是我表姐白昙,她身形高大,一张脸艳丽无双,眉锋微微上扬,又添丝英气。
“公主到了。”
白昙搀扶住我手臂,神态亲昵。
我笑道:“今日有何节目?”
白昙睇我一眼:“我新得了几个美人,不过想来公主也看不上。”她望向凑在一起捣鼓纸鸢的云家兄弟,目光落在□□辰身上,微微一怔,“是他。”
我知道她认出了左辰倾。
当日在风月楼与我竞价的隔壁厢房女子便是白昙。当年白昙因生的貌美,深受我母后喜爱,留在宫里养了几年,只因在她及笄那日闹出了个大乱子,母后迫不得已,才将她送出宫外。
我与白昙自幼相识,算作亲近,但内心却对她的所作所为却不以为然。
“五皇叔送我的礼物,怎么样?”
白昙回过神来,笑道:“这世间男子我见得多了,这人却是特别。”
“如何特别?”我问。
“说不上来。若公主非要问的话,便只能说是……有一股奇特的吸引力吧。”白昙眼眸流传,又往左辰倾那边看了眼。
“表姐若是喜欢,送给表姐好了。”
白昙抿唇一笑:“五皇叔送你的礼物,我哪敢逾矩。只盼望公主日后若是厌了倦了,赏给我就好。我不像公主,别人用过的看不上眼,只要那人能给我快乐,我是不会嫌弃的。”
我与她上了画舫,几位贵女正在舟上打牌,见我进来,纷纷起身,道了万福。
我道:“你们继续玩,同平日一样,莫要拘谨。”
白昙笑道:“你们别看公主生的冷艳,性格却是平易近人的很。”她望向我,“可玩牌九?”
我摇头,去船侧坐了,斜倚着窗户,看岸上风景。
几名贵女过来与我攀谈,我淡淡应着,看到云不在与云有迟已经将纸鸢放飞,左辰倾却没了踪影。
踏歌声响起,贵女们纷纷起身,到船首张望。
白昙笑道:“是那帮公子哥们过来了。”
对岸芳草如茵,一群锦衣公子结伴而来,小厮们在岸边铺好席子,放上桌椅酒壶。公子们或坐或卧,有几名遥遥朝湖上画舫望来。不多时,歌声响起,是古越人求偶的幕府调。
有小姐耐不住寂寞,朝对岸扔出红铃,因臂力不足,红铃尚未到达对岸便即落水。
几乎是同一时刻,有人“扑通”跳入水中。
我愣了片刻,看着水中那人手脚并用游向红铃,心情复杂。
岸上响起叫好声,云有迟听见,游的更加卖力,很快寻到那枚红铃,扑腾到画舫旁,邀功似的举起手。
“哪位小姐的铃铛掉了?”
贵女们掩面而笑。白昙看我一眼,亦是乐不可支。
“小郎君,你可知道这红铃有何寓意?”
“何意?”云有迟摸脑袋。
“此乃护花铃。由小姐抛掷,若对岸有情投意合的郎君,便会接住护花铃,相约今晚西厢,共赴鸾盟。”
云有迟吓了一跳,就要将红铃丢开。
一名贵女叱道:“既然费心费力捡到了,哪有抛弃之理。”
红衣女郎被推到前面,云有迟也被从水里揪出,两人面对面站着,都有些羞愧。
云有迟不敢看红衣女郎,喃喃道:“不行的,不行的。”
女衣女郎见他推拒,有些气恼:“如何不行?你这人得了铃铛还卖乖?我难道还配不上你?”
云有迟双手连摆:“不是你不行,是我不行。”
他转眸看到我,面露喜色:“公主,救我!”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我咳嗽了声,站起身:“他确实不行。”
云有迟鼓起胸膛。
“时常力不从心,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