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岛居。
自从弥法为倾城皇后入宫治病,皇后的病一日好过一日,如今已经能够起床活动了。大帝自然高兴。弥法告诉大帝,皇后思念家乡,建议大帝为皇后将一座与儿时的家一样的院落,聊以释怀思乡之情。大帝马上答应。弥法还为大帝画出了皇后心中儿时家的样子。
因为皇后少时生活在南冥的离岛,因此,这一处建筑取名为离岛居。
为建离岛居,大帝动用十万民夫,花费不惜百万金银。倒不是皇后少时的家有多么豪华,是弥法建议,离岛居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应该从南冥的离岛本地运来,才能最大程度呈现皇后心中的故乡原貌,且不可为了省减费用,用些本地的材料。
为了他的倾城,他自然什么都答应。
红颜祸水,大兴土木,自古是亡国根本。
但是这一切都伤不了大帝的根本,他的根本,是御水灵珠。
弥法暂时还不敢去接触彩虹宫那一处秘密。她要先赢得大帝与倾城的欢心。
此时离岛居正在如火如荼的建造中,工地上已经挖了好几个巨大的坑,月夜中,大坑如同巨人张开的大嘴,吞噬着大地。工程日夜不辍,每月唯有十五休息一天。因为月圆夜法力容易反噬,自身有法力者可以控制,但是工人们没有法力,靠的是外力受法,不能控制,如果施工极容易被法力反噬。
所以这一夜,工地静悄悄的。没有人。
弥法没有用神幻术,她真身而来。这冒了巨大的风险,但是这是必须的。
惕先生,南冥麒麟团的中洲负责人。麒麟团是南冥的复国组织,他们在中原活动的主要目的是制造恐怖袭击和刺杀大帝。
鬼老,幽冥鬼教总舵主。幽冥鬼教百年来的主旨就是推翻中洲的水皇统治,建立由幽冥鬼教天癸为最高统治者的帝国。
他们会不会来?预言者的心中有两种预言,来或不来。完全没有用的预言。弥法坐在工地的大石板上,月下,她看见自己的影子,飘飘摇摇。
她是沉着的,预言者的沉着,修行者的沉着。因她我知道,无论他们来与不来,命运终将带人们走向同样的结局。
一辆渣土车无声无息的在黑夜里启动,如亡灵车,车子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如鬼魅唱的招魂曲。渣土车停下来,鬼老坐在车斗里,他叫道,“老巫婆,我来了。”
弥法,黑袍黑纱,黑色的大帽,黑色的笑声,就如一个老巫婆。
工地外面的街道上忽然传来马嘶人声,还有甲士列队疾跑的铠甲摩擦声。
鬼老警觉起来,他大概以为是有人来抓他。
弥法用巫婆的声音告诉他,“不用担心,他们只是巡街。”
果然,那队人声很快消失在远处了。
人影一闪,惕先生来了。
月是明亮的,正挂中天,西罩是暗淡的,斜斜在西。地上万物都有两个影子,一深一浅。树木婆娑,人影晃动,鬼魅异绝。
一个缺牙皱纹的老鬼,一个刀疤狰狞的恶鬼,一个周身黑色的女鬼,三人相聚。是敌人,也是朋友。
惕先生对弥法说,“既然要合作,你先帮我把一个人送进皇宫。”
“刺杀大帝?”弥法问。惕先生点头。
弥法说,“你不可能成功。没有人能刺杀大帝。”
惕先生刀疤狰狞的脸变得扭曲,他非常讨厌一个预言者对他计划的否定。他说,“我麒麟团每一个人都是向死而生。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们都要尝试。就算不成功,我们也要让昏君知道,南冥人永不放弃反抗。”
鬼老鼓掌道,“好!真勇士也。”
弥法心中冷笑。我对惕先生说,“如果此人被抓,我会杀了他。因为无人能受得了大帝之刑,他会出卖我们。”
惕先生道,“我们麒麟团的人不会。——不要以为你真的会预言未来。”
弥法微微一笑,并未辩解,而是朝向鬼老,道,“看来南方人不信北方人的预言,不知道鬼老阁下是否相信北国修行者的预言呢?”
谈到预言,鬼老脸色微变。
幽冥鬼教有着一个属于自己的预言,那就是:天癸将取代水皇统治中洲,并将一统天下四洲,建立起一个人人平等自由的大同世界。那个时候所有的人都不工作、不受苦,衣服食物从天而降,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天癸就是幽冥鬼教的教主,这个世界真正的统治者。
弥法说道,“真正的‘天癸’已经诞生。”
鬼老的身子一震,被说中了。幽冥神教总坛起法天占,得到卦象,真正的天癸已降临人间。鬼老走遍南北,就是为了寻找这个真正的天癸。鬼老问道,“天癸在哪里,如何找到他?”
弥法说道,“由此往东,大海之滨,由死如生,乱坟之中,天癸落亥,上映紫薇。”未来有一个重要的人物,他是天癸,在海滨而起,应紫薇而落。
黑夜最适合阴谋。总有自不量力者要挑战权力,成则王侯败则寇。
弥法是预言者,她可以预言未来朝着哪一条大路前进,但是她不知道前进的路上有多少坎坷,也不知道自己会在何时粉身碎骨。
三家联盟,共灭水皇。
惕先生变成了一个样貌英俊的书生,化名左岸树。
***
日出江花好,日落霞光俏,海风吹拂一万里,吹我扁舟早来到;
高山高,艳阳照,七彩神光连祥云,引我渡海潮;
年年月月好时光,侬愿伴君,到天荒地老…
歌声悠扬,丝丝入耳。王子也听呆了。
弥法和王子在静澜书斋学习灵修术。今天弥法传他听音。所谓听音,并不是神话中的顺风耳能听千里外之音。听音术更侧重的是听他人内心之音,听环境中的隐藏之音,如风声虫咛。练习的过程中,他们听到了这歌声。
歌声如此美妙,天生的金属嗓音,清亮质感;歌声里带着忧伤,满满的思念和愁肠。静澜之内,案几之上,兰花簇簇之中,那一把红心宝石的古琴发出了幽幽共鸣。王子也为歌声倾心。
听闻,大帝二子皆通音乐。尤其二王子,出生即可识音律,一岁学琴,两岁可即兴谱曲。兄弟二人一同习琴,两小童时常连弹共奏,闻者无不惊叹绝妙。然自二王子早亡后,大王子便再不弹琴了。
王子也听到了那琴弦的共鸣,那是声波的共振,极轻微的,在听音术下,却显得动人心魄。王子道,“有人唱歌。”
弥法说,“是王府外面。”
王子起身。我跟着。
“海风吹拂一万里,吹我扁舟早来到…”
在王府西墙外面的街道上,有一个歌女在卖唱。破衣烂衫,遮不住俊秀容颜。眉如远山轻蹙,眼若秋波含水,朱唇一点,皓齿噙贝,歌声袅袅,琵琶悠悠,闻者驻足,听着泣下。
王子出来,围观的众人退开一条路。歌声让他找到了熟悉的感觉,是五岁前的,梦里一般的,有他最爱的弟弟、音律的知己,美好的,还没有化开的、父母恩爱的童年。
弥法心中点头,麒麟团比她想象得更有几分本事,派来的这个女子,颇有样子,仅凭这歌声就俘获了王子。
王子问歌女,“你叫什么名字,弹的什么曲子?”
弥法指指她头上的草标,示意王子。头插草标,那是卖身的标志。
歌女抬起一双美目,含不尽忧愁,答道,“我名苏焕,自幼随父亲四处卖唱为生,这月到了菡萏城,父亲病死了。我身无分文,愿卖身葬父。”
王子说,“怎会有这等事,你随我进府吧。”
苏焕跪地,情切切道,“贵人愿意替我葬父,我今生今世做牛马报答。”
王子引了苏焕前面走,与弥法目光相逢,笑道,“她如此可怜,我们不能不帮助。”弥法道,“你给她钱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带她回家。”
王子说道,“她一个女子无依无靠,自己怎么生活。”
弥法生出醋意,想说,你就是看上人家长得好看又会唱歌。不过她没说。不过她知道,王子读出了她的想法。王子故意嘲笑道,“别忘了你是修士哦。”
她设那千重的法障外一道虚障,他留那万种的深情内一段多情。
苏焕就这样进了王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