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为保三界秩序,就会创造出一批并无七情六欲的神官以此来作为三界的平衡点。
他们可以拥有万神的尊敬,无上的权利甚至是随时惩戒诸神的力量,可同样的,必须抛却亲情爱情等私欲,来保证每一个判断,每一道刑罚都不掺杂任何的私心。
莲尘就是其中之一。
她作为并蒂莲化形为天界的奉正神官,就是如此般的存在。
可上天却像是在考验她一般,让她在化形后不久便遇到了程然。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痛苦,哀嚎,求饶。
眼泪,血海,残肢。
我的家,在这天夜里,毫无预兆的,没了。
那年,我只有十岁,突然来的灾祸让我慌乱无比,老管家带着我从暗道处逃跑,一路上我跌跌绊绊,血液掺杂着眼泪,每走一步,剧烈的疼痛都会瞬间蔓延全身让我忍不住的颤抖。
“刘叔,我爹娘呢?刘叔?”我哭着问拉着我逃跑的管家。
“少爷,别问了,快跑吧。”
刘叔死死拽着我拼命地向前跑,可我们一老一小,怎么比得过那千里良驹。
很快,大批的官兵从身后骑着马追来,而后迅速围困住我和老管家。
“少爷,你快跑,老奴和他们拼了!”
噗嗤!
“刘叔!”
“老东西。”
我听到鲜血喷涌而出的声音,抖得更加厉害,老管家应声倒下,可我这双腿如同绑上沉甸甸的大石头,站都站不起来。
夜幕深邃,我看不清包围我的这一圈人,在围杀一个只有十岁的孩子时,究竟是什么样表情。
领头的人骑着马走向我,他拎着刀,特别不耐烦的说道:“天快亮了,该交差了,下辈子,找个好爹。”
他抬起拿着刀的手,准备砍向我,我害怕的瑟缩成一团,狂跳不止的心脏,好像在发挥着他最后的力量。
“啊!”
“什么妖怪!”
我本以为落在我身上的将是冰冷锋利的血刃,但却是一个温暖的怀抱将我圈在怀中,我睁开眼睛,金色的光芒以我为中心向外扩散,照亮我的周围,那些想杀我的人,皆无所遁形。
还有她。
我倒在她的怀中放声大哭,一时间,仿佛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她紧紧抱着我,安抚着我告诉我别怕,坏人都被她打晕了,可我依旧停不住的流泪。
这一夜,家破人亡又奇迹般地死里逃生,我耗光了身上所有的力气。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爹娘,救救我爹娘。”我跪在她的面前,不停地磕头,像是抓到了希望一般。
“对不起,我只能帮到你这里了。”她蹲下来抓住我的肩膀:“接下来的路只能靠你自己。”
“我自己么?”我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为什么突然就只剩我自己了?”
我用尽所有的力气抓着她,用我破败不堪的手,我天真地以为这样就能抓住她了。
她没有躲开我,也没有嫌弃我手上身上的血渍和泥土。
伴随着她身上淡淡的花香,我还是没抵住困意和虚弱的身体,就这样睡了过去。等到再醒来时,是在城外的一个供奉神官的道观,身边放着水和吃食,身上的伤口已然痊愈,可心上的千疮百孔,又深刻地多了一道。
我强制自己抑制住因崩溃而产生的颤抖,蜷缩在角落,努力地消耗昨天发生的一切,想爹娘,想回家,他们没说我爹娘已经死了,没准,他们也在四处找我。
希望就像是被点燃的火苗一般,我飞快地朝着家的方向跑去。而就在城门处,我再次被抓,不同的是,这次他们没想直接杀了我,而是将我带到皇帝和一众官员面前。
他们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既然能活下来得神仙相助,就是上天传达下的旨意。
我命不该绝,可其实,人怎么会猜透神的旨意。
于是从那天之后,我度过了在牢狱中的五年。
又过了三年,她来到我的身边。
太阳刚刚升起,一切皆如往日般没什么波澜,我又一次失眠一夜几乎没合眼,拖着疲惫的身体准备看看枯燥无味的案件卷宗。
“当当当当!”一株莲花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我吓得向后倚,因为力气大了点差点翻了过去。
“噗嗤。”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我抬眼望去,太阳终于越过高山群岭,将阳光洒向大地,照亮人间,屋内的烛光变得黯淡不起任何作用,她就站在阳光照进来的位置。
天亮了。
天亮了......
“你是程然吧,都长这么大了,怎么不说话,我吓到你了?我这样私闯民宅是不是不太好,不好意思,我出去敲个门。”莲尘看着眼前这个呆愣着看着他的人,觉得一定是自己做的不好,凡人嘛,总归是胆子小一点,于是便起身做准备重新来一遍,不能给他们神界丢脸,让这凡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可明明是程然根本没有插嘴的机会......
“不用了。”程然猛然站起身来:“我......”
“你是不是特别好奇我为何会来找你?”莲尘抢先说道
果然,他依旧说不上话,于是点了点头。
“缘续说,你本该死在八年前,可你如今活着,就会影响你周围人的命运,而救你的神是我,所以我就奉命下凡来看着你,让你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影响周围人的运途。”
莲尘不自觉地坐在程然堆满书的桌子上,碰倒了一小部分,程然看见了确只是笑了笑便由着她,而后点了头示意自己清楚她来的目的。
她从桌子上下来,小心地摆好被她碰倒的书,朝着程然挥了挥手:“你又不是第一次见到我,怎么比小时候那次反映还大,上次你拽着我鼻涕眼泪都蹭在我身上,可没此刻这么拘谨。”
程然听她提起当年的事,目光就黯淡下去,便无心解释,莲尘想是自己说错了话,提起了他伤心的事,就试着转移下话题:“你......这些年还好吗?”
“嗯,多谢仙子当年救命之恩,程然无以为报。”
“嘿嘿,我看你也混得不错,这院子还挺大,有空房间么?我想要个朝阳的。”莲尘毫不客气的问道
“仙子要住在我这?”
“当然,起一座府邸太扎眼了,你这我也可以凑活一下,反正住不了几十年。”
“......”
莲尘意识到自己又说出什么伤人的大实话,尴尬地冲着程然笑了笑。
见她如此表情,程然倒也没觉得她说的有什么不对,人生苦短,几十年也足矣:“仙子说的对,房间是有,只不过还需清理打扫下。”
“好说,好说。”
“还不知该如何称呼仙子?”
“我叫莲尘,莲花的莲,尘埃的尘,我就是朵莲花,不过我不是仙子。”
不是仙子?程然陷入无知的震惊当中,这怎么看都是个女子的模样,竟然是个男人?
莲尘似乎看出他的疑惑所在,便解释道:“我是女的,不过我在天宫上是神官,是个大人,用你们凡人的话来说,官职很高,要比仙子高上很多。”
程然露出浅浅的笑容:“竟是如此,是在下唐突了。”
“不怪你,你叫我莲尘就行。”
“好,那莲尘是去看看房间还是吃点东西?我一会要去司里办案,可能没办法陪着四处走走。”
“不用不用,你就和往日里一样该干嘛干嘛,你这里没什么我不能去的地方吧,要是没有,一会无事我就自己随意挑了。”
“没有,你喜欢就好。”
莲尘本还担心他会不会太抵触自己此行来的目的,也会担心他长成厌世的性子,可如今看来,这程然虽然呆呆的话还不多,但好歹是有问必答,而且安安静静的到让她越发肯定觉自己当年真是做了件好事,救了个好孩子。
她很是欣慰地抬起手像对待天宫的小仙兽那般,摸了摸他的头:“真乖。”
程然这才真的愣在原处不知所措。
他已经好久,没这般和人亲近了。
莲尘收回手:“天这么亮了,你是不是该去忙了?”
“嗯。”
“那我送你?”
“我骑马去就好,不必劳烦莲尘。”他推拒道:“还是别和我走在一起了。”
莲尘看着他的神情,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好像曾带给他千斤重的伤害。
“我还赶着时间,就先告退了。”
“好。”
莲尘送他出了正门,看着他的背影,却意外让她心里堵起来,他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过的么?
她回过头看向空荡荡的府邸,确是空无一人。
程然自幼失去亲人,如今也不知道有没有个朋友,可她也没有亲人,也不曾觉得伤心,没准是她想多了。
“要不跟去看看,反正我此次前来不就是为了看着他不让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么。”
莲尘觉得甚是合理,便快速朝着他离开的方向赶去。
一路跟到了他办事的府衙,莲尘隐去身形,就站在程然的身后,看着他看了半个时辰的书,并未做其余的事情,她开始觉得自己此趟前来真是多此一举。
“在看什么呢?这么用心?”莲尘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凑到他身边,盯着他手中的书,竟是一堆稀奇古怪的案件,看得她头皮发麻。
莲尘打了个哆嗦,头脑晕晕沉沉,便自讨没趣回了程然的家打算收拾个房间出来好好睡上一觉。
她走后,程然合上手中的书,低头浅笑:“还真来盯着我了。”
一旁的同僚路过他这里,都不自觉地拱了拱鼻子,闻上好一会儿:“程然,你这什么香味这么好闻?”他贴近程然发现他耳边的味道更是浓郁:“你个大男人?竟然还用香料。”
“可能吧。”程然放下手中的书离开自己的位置,而后来到牢狱开始审讯犯人。
他坐在一堆琳琅满目的刑具前,眼神中满是莲尘不曾见过的狠厉与阴冷,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挂在刑架上鲜血淋漓却依旧想要惹恼着他的人。
“程然,老子今天栽在你手里,算老子倒霉,当年怎么就没杀了你!”
“高大人真是有胆识,入了大狱说话还这么硬气。”
“哼,程然,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会真以为你那个死了的爹是清白的吧哈哈哈哈哈哈!我告诉大人他就是该死!你查下去吧程然,你会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的感觉!哈哈哈哈哈哈”
程然的眼神越发凶狠,恨意蔓延在他全身几欲控制着他的理智,他努力压抑着自己想要冲上去掐死他的冲动,青筋在额头暴起,血色晕开在眼眶边缘如嗜血的猛兽般令人可怖。
“我一点都不后悔,抄了你的家,总有一天你也会下地狱。”
“好!高大人不肯认罪,继续用刑!”
“啊啊啊啊啊啊啊程然,你不得好死!!!”
程然身心俱疲的骑着马回家,他一整天滴水未进,此刻全然没了力气,只能任由着马带他回到可以休息的地方。
他的马很是通灵性,似乎也感到他的疲惫,便没有过快地跑起来,而是稳稳地向前走,防止他摔倒在地。
对他来说,他的家早就在十年前便被毁了,后来他在牢狱中艰难求生五年,又进了朝堂对抗众人的排挤与构陷整整三年。没有谁会愿意靠近他,更是没有谁会与他做朋友,每一个快要撑不下去的深夜或是白日,都是他自己熬过来的。
无论何时回到那座府邸都是冰冷又孤寂,没有亮起的灯,没有热腾腾的饭菜,也没有等着他回家的人。
有的只有这匹马,跟了他一年又一年。
“你也在等着我死么?我死了,你就自由了。”他对着马说
马儿答不了话,却意外地停下了脚步。
“还没到呢?你在偷懒么?不回家可没有饭吃。”正说着,突然,他听到了一个欢快又震天响的声音,在大声喊着他的名字:“程然!”
伴随着一阵淡淡的清香,他便看见那声音的主人正朝着他拼了命地招手。
两人的距离,不算远,却也绝对算不上近,但她却能认出他来。
程然鬼使神差地下了马,站在原地,似是在等着莲尘走向他,她也确是如此跑来。
向着他。
莲尘站定在程然面前,看到他的那刻起嘴巴就停不下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