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聿强撑着意志环顾四周陌生的房间,一手捂着还有些疼的胃,一只手中紧攥着摔碎的玻璃片,一不小心用了力,右手掌心都出了血,血珠低落在木质的地板上,鲜艳无比。
他警备地听着门外的走动声,身体虚弱地退到墙根,在秦樾闯进来时嘶哑着嗓音,“别过来!”
秦樾注意到他发红的双眼,全靠意志强行醒来,他只好站住不动劝说道:“我是医生,不是来害你的。”
可惜对方根本不信,讽刺地苦笑一声,“那里的医生也是这么说的。”
秦樾拿他没办法,看着他手心不断滴落的血液,无奈道:“你的手要包扎。”
“用不着同情我。”时聿从未对Alpha有过一丝一毫的信任,“让我离开这里。”
“伤没好你能走到哪儿去。”
门外另一道声音响起,时聿微怔,总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
Alpha的脸出现在门外,神色冷漠地看向时聿,深棕色的瞳孔透着冷意,突出的眉骨都给人一股冷峻的错觉,不过他的脸色很差劲,像没怎么睡好觉,声音也是冷冽像寒冰。
“云中尉。”时聿听那个医生称呼不远处的Alpha道。
云林蔼揉了揉发胀的后颈,那里贴了阻隔贴,空气中的雪莲花香淡了许多,只是他的脸色依然很差。
“离开这个地方,郑萧的人能立刻抓你回去,还是说你想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监狱?”云林蔼反问一句,将选择权交给时聿。
对方似乎还没有放松警惕,“怎么证明你不会害我?”
“我用不着证明,昨天晚上只是路过,不想看到一个死人横在桥中央,顺便捡回来罢了。”云林蔼没在意他手里的玻璃片,一步一步地朝时聿走过来,Omega身上被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睡衣,身体靠在窗边,光线稍暗也在他那缺了血色的肌肤上添了几分透明。
“不过你想死,我也拦不住你。”
他的语气近乎冷漠,像刀子一样。
“家里不能见血,想死就出去。”
他的视线扫过地板上的血印子,紧握住时聿的手腕,只用了一点力就能让人酸痛地松开手中的玻璃,“叮”地一声砸在了地板上。
就在这时,时聿闻到了对方身上的信息素,味道很淡却足以让他的腺体变得难受,一点信息素就能让他脚步虚浮,强撑着的意识也突然迷离,时聿受不住地身体往前倾,就在双膝即将落地磕在玻璃碎片上时,离他最近的云林蔼一把捞过人,不费什么力气地拖着他抱了起来。
对方软弱无力的歪着脑袋,眼前模糊不清,抬眸却看清了对方的喉结,他艰难地喘着气问他:“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云林蔼动作突兀地顿了一下才把人放上床,手臂不自觉抬起按紧了阻隔贴,他没有回答,让秦樾去包扎他的手心。
就在这时,陆亦川像才睡醒一样过来,“发生什么了,那么大动静。”
云林蔼走出客房门,最后又不确定地问:“我身上有什么味道?”
陆亦川表情变得古怪,因为有omega在所以他贴了两层阻隔贴,但还是鼻子凑过来闻了闻,“什么味?你的信息素不是平时很淡吗?”
“还是说你的紊乱症有所好转了?”
......
看着对方满脸喜色云林蔼一言难尽,一声不吭地回房间给自己打了一针抑制剂。
这时秦樾敲开他的卧室门,他正换完衣服出来,“安定下来了?”
“睡着了,不过还在发烧,”秦樾欲言又止又不确定地说:“刚刚他似乎也能闻到你的信息素。”
“嗯。”云林蔼整理着袖口,不准备谈论这件事,“这半个月出任务,我会派人在附近看守,郑萧的人没找到尸体一定会让人在附近搜捕,这几天你看着他别让他出门。”
“我会的。”秦樾答应着。
“但是你定期检查的时间要到了,出完任务记得去医院体检。”他好心提醒道。
“知道。”云林蔼答应地很干脆,但秦樾知道自己大概率又要把人拽着去医院了。
这一次104区的病毒扩散得很快,已经有很多人遭殃一病不起了,云林蔼作为中尉收到理事长的命令要迅速带队抓捕东部地区制造病毒的逃犯。
“实验室仪器多,执行任务的时候要千万小心。”越野车里的陆亦川给每人分派任务,云林蔼只坐在旁边静静地听着,不过一会他就感觉到后颈熟悉的刺痛,不动声色地揉了一下,却还是被人捕捉到。
“云中尉,您看起来脸色有些差。”
云林蔼抬眸看了一眼对面坐着有些面生的士兵,好一会才想起来他是陆亦川的表弟陆衍,今年刚进的队伍,他移开目光没什么表情地回道:“没事。”
几个小时后,队伍到达104区,空气中漂浮着灰色尘雾,暗沉的天色也迅速降下来,看样子是要下暴雨。
云林蔼与陆亦川带着队伍抓捕逃犯足足耗了十几天,却仍有几名没抓回来,于是提出在104区修整一天再行动。
这里的医院人满为患,大部分都是因为中毒,连走廊都架着病床,到处传来病人的痛哭声。
几天下来,云林蔼也受了点小伤,但都被他忽略不计,上了点药也就过去了,Alpha的自愈能力一贯很强,只是颈后的腺体依然不适,只是闻到一点对方的信息素就差点引得自己的易感期提前,于是来医院给自己打了一针抑制剂。
远处,陆亦川正跟一个医生聊着天,他注意到云林蔼这边才不舍的跟对方说再见,即使那个医生一点理睬的意思也没有。
“还剩下的几个人你打算怎么抓?”
云林蔼眉头从头到尾都没舒展开,“总会有泄露的痕迹,还记得实验室查获的通讯器么?”
“里面有个定期都会打过去的电话,查出电话的位置。”
陆亦川恍然大悟,“我立刻让我表弟去查。”
说完风似地跑了。
而经陆衍追查,迅速追踪到了剩余几个逃犯的位置,但对方打斗时都跟不要命了一样,临到最后与陆亦川拼搏时,划伤了手臂,根本来不及阻止。
“哥!”
陆亦川冷汗涔涔地盯着面前的刀尖,双手使力阻止对方的前进,陆衍解决完身上的麻烦后迅速跑了过来踢倒他身上的逃犯,可对方还是挥着利刃,在他腿上捅了一刀。
枪声响起,那名逃犯终于倒下,面部朝向地面,周围掀起一小阵灰尘。
陆亦川艰难地坐起身,擦了一把脸上的血,对陆衍说了声:“谢了,伤没事吧?”。
“害,死不了。”陆衍疼地龇牙咧嘴,露出天真的傻笑来,回复了对方的话。
陆亦川搀扶着他上车,后来视线转向不远处的云林蔼,对方刚收起手枪,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也不少,尤其是肩膀上的枪伤,看起来都是他比较严重些,脸色比平时还更差。
“云中尉,你简直是我俩的救命神仙。”
云林蔼嘴唇紧抿着,一直在克制着什么,说话却还是那么的不留情面,“再晚一点,神仙都救不了你。”
他将颤抖的左手背在身后,肩膀的枪伤虽不致命,但对于他即将来临的易感期却有很大的影响。
“收队。”
离开104区的两小时里,云林蔼还保持着一丝清醒,肩上的枪伤也被包扎的好好的,偏偏易感期提前迫使他陷进了昏迷,在打下第二针抑制剂后越野车在雨夜里飞驰,直往116区的医院奔去,在昏过去前,云林蔼皱着眉头说了几个字。
陆亦川没听清只捕捉到第一个字音,“血什么?”
·
时聿在海边的别墅里住了近一个月,发烧总是反反复复,他每晚都要从监狱里的噩梦惊醒,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尤其是那发白到近乎透明的脸色,让人看了总觉得会随时晕倒。
十几天里他都没有看见过那个中尉,从清醒后也没怎么离开过房间,他不习惯和陌生人交流,也算是落得个清净了。只是好日子过得很快,时聿是在下午时察觉到窗外动静的,午后的阳光还算温暖,他晒了会太阳后就有些昏昏欲睡,直到听到了门外的引擎声,他转头看过去。
两名身穿士兵服的男人从越野车内下来转身去开车后座的门,时聿第一眼看到的是那人修长的撑在地上,上身是浅蓝色衬衫,简约宽松版型,衬衫的扣子是解开的,低头时额前的碎发正好遮挡在眉毛下,相比那天晚上的侧背倒是显得温和起来,只是男人的脸色较差,紧抿的薄唇泛白,应该是受了伤。
这让时聿想起十几天前自己在他身上闻到的味道不禁有些出神,那个味道有点像雨水后的青苔,但又不完全像,具体是什么,他也想不起来了。
他发着呆,丝毫没注意到远处的Alpha往他这里的玻璃窗户看了过来。
“没伤到内脏真是万幸,易感期提前不好受吧?”秦樾进了云林蔼的书房,忍不住叹息。
“死不了。”云林蔼这样评价自己。
“要求真低。”秦医生摇摇头,想起来什么,“对了,那个Omega还是要早些去医院做个全身体检,我过来问问你的意见,郑萧的人还在找他?”
“你也知道,他手底下的人必须死要见尸。”云林蔼提醒他。
秦樾面露难色:“可一直这么藏着也不是办法。”
云林蔼靠在椅背里,手指摩挲了一会,“你先约好体检时间,我带人过去。”
“明天你回去吧,理事长起疑了。”
作为医生,在一个中尉的房子里待太久一定会被怀疑,更何况主人不在家,很难不让人猜测里面还有其他人。
“糊弄过去了?”秦樾问他。
“嗯,跟他说是王姨家的小儿子,生了重病才喊你来看看。”
王姨是一直这十几天来给时聿做饭的阿姨,和蔼可亲的,待人很温和,也是她告诉时聿,那个看起来眼神能杀人的中尉的全名。
秦樾放下心,不过还是提醒他,“他身体不算好,要是后面情况不理想,你记得打电话给我。”
云林蔼没想到自己休假还要照顾一个Omega,紧接着想起对方的雪莲花信息素更是头疼,“早知道就不带回来了。”
秦樾知道他嘴硬心软,摆摆手道:“那就不是你了。”
后来他又去了一趟时聿的房间,对方看到他态度比之前柔和多了,最起码知道喊一声秦医生。
“既然他回来了我就不能一直待在这了,给你开的药记得吃。”秦樾柔和地对他笑了笑,“云中尉这个人看起来是比较凶,人还是比较好说话的,有些时候你也不用理会他的冷脸。”
时聿没回什么,想礼貌地笑一下却最终因为笑不出来而放弃,坐在房间那个小沙发上盯着窗外被阳光照的波光粼粼的海面出神。
被救回来他本应该感谢,只是每天都被困在这里,本就颓废的心脏也该病入膏肓了。
王阿姨在中午准备了两人的饭,时聿为了避开云林蔼去餐厅特意迟了些,只不过他没想到桌上的菜没人动过,证明对方也没出来吃。
这时,另一个卧室的门开了——
时聿正要坐下,就跟出门的云林蔼来了个四目相对。
对方看见他时脸上明显有些诧异,那样的表情很快稍纵即逝,他恢复平静地走了过去,叫了声:“王姨。”
王姨从厨房里走出来,云林蔼指了个餐桌空位,“一起坐下吃吧。”
“哎,好。”王姨应了一声。
时聿松了口气,庆幸不是只有他跟云林蔼两个人吃,在坐下后也不怎么说话,闷着头吃饭。
倒是王姨不停地给这两个不说话的木头夹菜,“孩子你多吃点,本来就瘦。”
“还有少爷您也是,受了伤也要多补补。”
云林蔼的左肩还不能动,时聿抬眸时不经意的瞥到他最上面没有扣紧的衬衫,露出了里面的白色纱布,碎发遮挡的眉骨处也有一处不小的擦伤,视线下移,那只拿着竹筷的手腕也被戴上了腕带。
他从没了解过中尉是什么样的级别,也不知道对方是去干什么了才会受那么多的伤,但作为一个学医的角度来看,对方身上的伤口太惹眼,他总会忍不住去多看几眼。
云林蔼似乎也没注意到他的视线,他就更加放肆,皱眉对着他手腕上不小心渗透出血的纱布微微出神。
“小聿啊......”
王姨的呼唤让他浑身一震,在对面看过来时他立刻移开视线,“怎么了阿